《海邊的卡夫卡》是一部關於十五歳少年離家出走的故事但絕非十五歳的讀者能明白。我想二十五歳的思維去掌握也有點兒勉強。因為故事情節充滿謎題,象徵意義,超現實荒唐,沒有連繋的支缐連繫著不關連的人物,如二戰時期的寂寞老人中田先生,他同田村卡夫卡素未謀面但就影響着田村的命運。於是整個故事十分抽象。 可是我們真實的世界又何尚不是連繋着不相干的人,變幻莫測?
有好些章節我被故事引領着,用一個新的角度,側去身窺探世界,如田村深知道進入森林的深處是危險的,最初他帶齊裝備,水,電筒,指南針等,就是恐懼會迷路,但當越深入森林,就發覺那恐懼是源自內心,去面對恐懼倒不如掉下所有珍之重之的裝備如水,指南針等直接去鑽進恐懼迷茫的風眼。因為走進風眼而再活下來就是人生,風眼就是宿命,是預設,是詛咒。田村卡夫卡不像一般的十五歳少年,他四歳被母親遺棄,成長而來都活在父親的詛咒中,為了解脫和逃避命運,他自少已計劃在十五歳時離家出走,他巳預備好孤獨,和強壯。但越是逃避反而發現越走進自己的宿命。最終覺悟宿命不是逃避而是要面對,要走過宿命才能成仁。當然面對宿命也正是要走過複雜的人性,喑藏的慾,心理缺陷,內在恐懼,宿命論,記憶的痛苦等
但這部小說不是單純地講述十五歳的少年,有好些地方貫穿了日本的歴史軌跡,隱喻着歷史宿命。如二戰時代中田先生在一次美軍飛機飛過後而離奇地喪失正常的學習能力,而所有中田的同學也同是失憶但不久痊癒,可是所有同學對中間所發生的事都空白一片。這喑喻日本人對戰爭集體失憶。中田先生能與貓談話,這代表了他是社會的異數,但有一顆赤子之心,是少數活在單純世界的人。故事從戰爭帶到身在東京的中田被迫剎害田村父親,而那血超現實地濺在身在四國的田村卡夫卡胸口。田村並沒有弒父但在剎那間,他彷彿知道寓言中了一半,他並沒有弒父但感覺上他不肯定。這暗喻了當下的日本青年要背負着上一代遺留下的血債,也是歴史問題。
《村上春樹論 :精讀海邊的卡夫卡》一書中,小森陽一也指出這部小說是擁有強烈的自我中心宿命觀,涵蓋國家戰爭跟個人暴力慾望的一種邏輯偷換,有自我痊癒的作用,因為田村自細就活在像古希臘神話Oedipus 的詛咒中,唯一不同是Oedipus 最後無法戰勝命運,一生背負原罪,被命運嘲弄。而田村卡夫卡也是實踐了所有詛咒,但最後得以重生。因為田村不像Oedipus, 他並沒有弒父,他感覺自己像已經弒父,但其實他沒有,另外他只是在夢中跟無血緣關係的姊姊睡了,雖然是真實的夢但還是夢。戀上像自己母親的佐柏小姐也未能確定是其親母,所以一切都是在虛擬下發生,真實的空間下並無犯下倫罪。因此,小森陽一評論這小說短暫地喚起在現實沉睡着的歷史殘憶,從而引伸到現代。他更認為《海邊的卡夫卡》在2002 年發佈後在世界各地主要的大都市大賣,主要原因是從911 後,大家都活在恐怖襲擊的隂霾下,在全球資源分配嚴重不平均的大勢中,強國的富庶都建基於剝削,襲斷,欺壓,邊緣化的暴力。於是我們每人的胸口或多或少都沾着人家的血。我們有意識地自覺着,但無能為力地迎向社會宿命。因此我們用最簡單的善惡概念,二元敵意(binary opposition) 的想法去分出他我,將責任轉嫁敵人,而村上春樹在發表的一年後對自己作品的想法就簡單得多,他說這世界是很tough, 但希望從十五歳的少年眼下看世界,世界有殘酷的一面,同時也有溫情,而田村卡夫卡就是大家的自身。
參考資料:
村上春樹(2003)《海邊的卡夫卡》
小森陽一(2007)《村上春樹論:精讀海邊的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