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記者訪問霍建寧,問他為李嘉誠工作的睇法,他說那個只是工作没有浪漫成份可言。我即時想起他就是陳冠中筆下的張德志,張德志是「香港三部曲」的一個重要角色,他代表着一班香港人,擁有專業技能,是大班的得力助手。陳冠中著的「香港三部曲」用三個故事解構三個時代的香港。1978 年的淺水灣,1999 年的張德志,2003年的金都茶餐廳。我一直認為金都茶餐廰就是香港。03 年的香港,一場沙士,眾多行業也危在旦夕,一羣由食客組成的雜牌軍又用什麼方法去挽救奄奄一息的金都呢?陳冠中沒有綁死結局,他給予讀者一個想象空間,雜牌軍,香港,存亡⋯⋯
最近浪人劇場把陳冠中的「香港三部曲」改編成舞台劇「祼詠無邪」。導演和製作團隊將陳冠中version 的香港三部曲重新執位,把舊麵團重新搓過,揉揉故事支缐又套上骨幹,用一個新的角度把香港的前世今生呈現出來。內容被濃縮到2 小時的空間,顯得更鲜明,場境分三個部分,旁白在前方位置時而坐着時而站着,旁邊有些沙和玩具沙剷,像淺水灣的一角,小朋友在玩泥沙, 如果淺水灣代表香港,那麼玩泥沙又是誰?
另一端是張德志和書本,主角不斷地疊着,砌着,最後被推翻,撕爛,由其他主角抬走。書本代表知識,知識令我們有了想法,不同想法盛載不同的價值觀。人呢,鮮有否定自己,張德志的口頭禪 Nothing has happened 潛意式地認同自己的瀟灑,但是世情真的可以什麼事也沒發生嗎?張德志一直認為可以,直至知道自己的兒子沈張的存在,他才有些微情感,原來不是Nothing has happened 。書本某情度上代表着文明,張德志的工作是跟隨老板雪茄黎在西非開發渡假村,是開發還是破壞?張德志是不會理會,工作就是工作,就算項目最後會帶來任何社會反彈,他也不覺有問題。舞台劇的後段書會越來越多,最後被撕毀,型成一個千瘡百孔的熱帶雨林,而這個場景就是陳冠中在書中所描述的「原始森林的反撲」。在一篇訪問中導演譚孔文表示這個場景寓言現今的社會,亦是表逹他內心鬱結,他想問上一代人,如果讀那麼多書就是為了建構一個這樣的世界,那麼譚說「讀咁多書又有乜撚用昵?」<~ 台詞
也斯曾說形容香港很難,每次形容這地方,香港總帶點他方的影子。陳冠中也認為香港常被簡單化,忽略支幹。香港,究竟是什麼呢?香港的人又是怎樣?對於香港我們又可以怎樣?身為香港人的自己又在香港扮演了什麼角色?
香港是什麼?
香港是第一章「太陽膏的夢」的場景- 淺水灣嗎?淺水灣往往比其餘的泳灘包含多一個高尚的層次。試想想大浪灣,榕樹灣,大浪西灣 VS 淺水灣。淺水灣是因殖而美,因為擁抱着一個富殖民地色彩的五星級酒店而高貴,亦是一個本質上堪稱最民主的海角,因為無論富人或窮人,大家都會去淺水灣游水,只要窮人肯付出閒暇,都有資格曬得一身富二代的加勒比海太陽膚色。當然有多少不需糊口的閒暇倒是另一個問題,但起碼入場券在手。1978 年的淺水灣是舊日的光輝,是嬉皮士的樂土,是有資格的沉醉,盛載着靡爛的情意結。海灘戀戀不捨地殘存昔日的餘韻。而在另一端的香港,城市的核心地帶就擁有以中國主要城市為名的街道脈徑如廣東道,漢口道,北京道,上海街等,中國城市在香港是盤古初開的歷史,像與身俱來的DNA,無人能否定的自然事。就算北京道不是真北京,北京道也是尖沙咀的一部份。
那究竟香港是什麼?是性格分裂,還是兩者兼備?
裸詠無邪有這一句「我一直以為自己生活在沙灘,其實在沙漠」即是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Nothing has happened! 香港像金都茶餐廳的縮影,餐牌包羅萬有,有廣東粉麵,上海菜飯,日式拉麵/烏冬,俄羅斯美食,萄國系列,意大利粉系列,說得出的國際美食,金都茶餐廳都全球化迎合,什麼也can do, 但最後日式拉麵只是另類的油麵,意大利粉是一團胡亂發脹的麵條。can do 是口號,大家潛意識都知全球化在金都其實什麼都不是,真正的意大利pizza,金都從來未曾發酵過。
Nothing has happened. 香港真是一個全球化城市?還是nothing has happened?
香港人是怎樣?
香港當然由無數港人的故事混合而成。香港人有不屑功利世界而終日無所事事的富二代宋家聰,有學識但最愛研究太陽油,遊船引擎,救生員人數。因為拒絕被扭曲性格而不乖乖地在家族工作,所以每天浮游淺水灣,累了上自己的遊船休息,最愉快是自駕遊艇一日去盡香港幾個泳灘。精神上厭惡家族生意的商業手法,但是實際上平生都是消費着以商業手法帶來的物質蔭護。宋家聰性格反叛,縱使對家族生意有種種不滿但又反不起來,永遠不夠徹底。
香港人的另一縮影是張德志,他出身於大陸,香港成長,四方朋友,八面玲瓏,才能突出,是眾大班的第二把手,是陳冠中所說的國際資本的僱佣兵,只要你付得起錢,他就會為你服務。Why not? 孑然一身從來都是No big deal! 他不會為項目帶着感情,每次的商業開發,他只考慮如何從中獲利。每次進場,把事情辨好,然後離場回家。至於離場後出現什麼爛攤子也不關他的事,往往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點雲彩。亦師亦友的英藉老闆托圖在1989年6月問張德志「你究竟有沒有過激情?」激情?情感?sentiments?從來都不在他字典𥚃,張德志建構出來的商業世界,開發了,璀璨了,生意多了,但金錢遊戲背後衍生的種種問題,他沒有理會,所有孳債也跟他無關。張德志就是一個自以為什麼都不關自己事的人。一直跟妹妹寶兒和女友沈英潔的距離拉遠,單純地認為自己為英潔租了一套房子就已為她安排好一切,另一邊廂把父親遺下的房子賣了給妹妹,就已了無牽掛,張德志深信她們的生命軌跡都不會被他而干擾。實情是英潔一直獨力撫養張德志的骨肉,妹妹寶兒的房子被張德志建構出來的世界強拍,因而無家可歸。張德志無邪天真地認為自己所做的事全都是為了身邊人,說穿了其實只為擺脫兒時尾房一個寒酸髒臭的廁所,由頭到尾都是只是為自己而創造富裕,而過程的代價就落在身邊人上。這一幕彷彿㝢意上一代人創造維多利亞港的繁華,功不可抹但繁華衍生出來的滿目瘡痍是誰的責任?上一代人以為給了我們最好的,其實到底所有商業項目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商業背後的代價就落在另一代人身上。
對於香港,可以點呢?
劇場的尾聲張德志死後與宋家聰在淺水灣相遇。回顧從前,張德志脫下衣服跳進海灘游水,祼泳就是要坦蕩蕩的面對自己,張德志希望可以游到land of sentiments。彷彿做人處事總要帶點情感,酸的饅頭(sentimental) 會為彼此帶來更大的諒解。遇上conflicts of interests時,諒解就算是基礎,我想各方總需擁有一顆赤子無邪,像小朋友一樣單純的心去建構一個更好的香港。
[…] 《香港三部曲》 改編成舞台劇《祼言永無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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