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星

通常每年3月的最後一個週日就是夏令時間(BST, British Summer Time) 的開始。 今年的夏令時間就是3月26日, 即是由3月26日起00:00 am 至01:00am 的1小時會被消失,00:00 直接跳到02:00am, 從消失1小時的時空下,我們就步入了夏令時間。

假如每日6:30am 起床的話,萬一忘記調教時鐘,一起床就會是7:30am。 有夏令時間就自然有冬令時間, 夏令時間得往前走1小時,冬令時間就在每年10月最後的星期日, 往後走1小時, 如英國人說 “Spring Forward, Fall Back” 時間一加(往前1小時) 然後又往後一減(往後1小時),像套會計概念,互相抵消,英國就回到了零時區狀態。

夏令時間的源起是因為日光時間長了,大家就可以善用陽光,夏天日光亮得早了,就早起一小時, 冬天日光短就晚起一小時,減少用電量。 我就不慣什麼夏令時間及冬季時間,在小市民的角度,總覺得時間就是如此過,沒有什麼分別。 媽媽也覺一年要較2 次時鐘甚是麻煩,不過她說香港從前也有夏令和冬令時間,記不起什麼原因香港從某日起再不分夏令和冬令,然後又不知何時起,香港12月還是氣溫暖和,穿短袖過聖誕。

媽媽和我一樣偶然會想起香港,但又不是思念,像一種自然情懷,看見high street 街頭滿地垃圾,一下又想起從前美孚吉利徑(外婆舊居)的街角,永遠存在的幾袋垃圾。

前日在超市出來, 大包小包的步行,穿上厚外套又要顧著頭上的冷帽不被吹走,狼狽不堪,一不小心踩上地上的一個番茄芝士麵包, 好不容易才把那麵包甩掉。 我就想起8歲那年,在美孚露天停車場踩上一堆狗屎,8歲的記憶還歷歴在目,除了那堆狗屎實在太臭外,就是因為爸爸為我抹狗屎。

爸爸發現我全鞋狗屎,穿著西裝的他蹲在地上邊抹邊說:「哎呀! 儍妹呀!踩狗屎啦,俾媽咪知道閙死你呀!」

那屎味怎也抹不掉,爸爸就帶我去美孚平台的雜貨店名「振利隆」買對全新的白布鞋。小童穿的白布鞋又名「白飯魚」。跟老闆說「要對八歲的白飯魚呀」 老闆自然會懂什麼碼,永不出錯。

由high street 步行回家的2條小馬路, 就倒翻了密封已久的回憶舊埕。心中暗道:「爸爸, 我和媽媽,契爺在倫敦呀, 我現在回家中,你未去過架,跟着我吧。」 然後告訴自己千萬不要踩屎,不然真的會被媽媽閙死,鬧也其次,令她發狂就不好,太傷身,她自己又控制不了。

賣白布鞋的「振利隆」 一早已在美孚平台轉型,變成印傭的糧油雜貨店。 現在要買對白布鞋,我想要到街市的小檔碰碰運氣。 不過聽說美孚街市也關閉裝修,街市的小商戶都走進美孚所有街鋪, 店中店把小鋪區變成了另類街市,只是現在得交租予有「街市舖王」之稱的建華集團。

我落戶倫敦東南,住所跟high street只隔2 條小馬路。很多香港人也說不要距離high street 近,怕人口雜亂治安差。 初到埗時,真的被嚇得戰戰兢兢, 可是親身視察後則覺,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也叫差?」 哈哈, 可能我自小住在舊區,感覺只是回到美孚。

沒多久,我都不走high street 的大街, 反而「挺而走險」 地抄小徑,左穿右插,喜歡由小巷轉出大街。 有條小巷近巴士站,途中有個小型垃圾廢置埸。某回我甚至站在垃圾小堆前細看有沒有老鼠。

幸好沒有!其實我怕老鼠的。 噓! 看不見老鼠不代表沒有,只能代表老鼠的鼠口比例相對地比觀塘大業街少。從前我在大業街上班,放工時份跳上車就發覺老鼠家庭一家三口就在我腳下竄着。 嚇破膽也不敢大嗌,因為我怕牠們跳入我口。

由high street 此個小型垃圾站轉右就能回到High Street 的大街中段, 再過2 個小街頭就是Primark, 對面有間小店,門外攞放不同高低的掃把,地拖,甚至廁所棍泵。

此個格局豈不就是昔日的美孚「振利隆」,我入內發現門口雖細,但原來店鋪內𥚃很大,深不見底,我行到店內最入的貨架,發現後面還有個存倉空間。 有廉價的瓷器碗碟,有燈泡,有電芯,有洗衣網,有膠拖鞋,有三合一咖啡,有可樂,應有盡有,簡直是「日本城」和「振利隆」的crossover, 然後我看見店中坐櫃檯收銀機的印巴籍女人,她的眼神告訴我她就是老闆娘。

攀談一下發覺自己真的沒有錯, 近看着她原來她很年輕,也頗漂亮,像個洋娃娃。她像某個人,但明顯地不是那個人。

日子久了,我常常入內逛,有時幫襯,有時白行,每次老闆娘也很友善。 昨天我又去此店,欲找一些修補地板裂缝的小工具,港女性格的我不打算逐個架找,一入店就直接問老闆娘。

老闆娘一聽完立馬站起帶我去某一個架,給我一罐名wood filler 的罐, 她說一開即用,假若地板是淺啡色,就得買一罐啡色,一罐白色,自己再調色。 我突然想起她像誰了! 她像我從前屋企樓下五金舖的老闆娘, 那個老闆娘是泰籍港人,黝黑皮膚,眼圓圓,跟「椰菜娃娃」玩偶一模一樣, 眼前此個印巴籍老闆娘也是。

可能我的眼神突然溫柔,老闆娘問我來自什麼地方,我說香港。原來她來自緬甸, 先生是孟加拉人,移民英國12年。 她姨姨己在英國30年。 老闆娘告訴我英國天氣何時轉熱,熱天又會沒有風,冬天就很大風等。

她還主動跟我交換電話, 「我叫Nifisa, 你有什麼事就找我,看醫生呀,不懂處理事情的時候也可whatsapp 我,我會教你。 要不然我姨在此30年,她也樂意幫你的。」我連番多謝,大家真的交換了Whatsapp, 一拐過彎到超市Sainsbury’s, 我即時短訊她,多謝她的友善, 真的難以置信。

更難以置信的事還有當我在Sainsbury’s 的乳酪凍櫃,盤算着該買什麼牌子的零脂乳酪時,一個白人婦人在我身邊說 “Choose FAGE, that’s the best yoghurt, the texture is thick, the price is a bit expensive but when you look for a quality product, that’s what you are paying for, Darling”

我熱情地致謝,大家互祝一輪,然後就買下2罐 FAGE 乳酪。 步出超市,我想起爸爸離去那年,我得到中環律師樓為他辨些事情,不知怎的我把律師樓的地址看錯,應去的A 大廈,我去了隔鄰的B大廈, 一到32/F 是會計師樓不是律師樓,突然有個衣衫襤褸的矮個子老人推消防門而出,在我身旁邊行邊說 「是隔離32樓, 是隔離32樓, 做人就醒少少啦」

此番話當頭棒喝,我再看看手機中的電郵,真的是鄰廈的32樓,當埸目瞪口呆,老人也由另一消防門走了。 他在的,但那老人不是他。

超市的遭遇和小店老闆娘的互動令我想起由消防門步出的老人,想起曾伏在我車頂上的蜻蜒, 想起某夜回港,萬尺高空向外一看發現的一彎月亮。點點滴滴, 不敢告訴媽媽,怕她一時感觸。 媽媽曾說:「香港我除了家姐, 就是掛念寶福山的他,不知他可好。」

晚上我在客廳工作,突然看到窗外有一道彎月,下方有一粒星星。 我有感是他,沒有說什麼,就大聲喚來媽媽和契爺,我把客廳的燈全關減少燈光在玻璃的反射。

「看到那粒星星嗎?」 三個擁着一同望向遠方。

媽媽第二早告訴我 「那顆星星是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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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的討厭之處就是從來都不顧及你和我

孔子說 : 「政者,正也。」 孫中山先生說:「政者,眾人之事 ; 治者,管理之事。所謂政治就是管理眾人之事。」天下間一樣米養百樣人,每人有不同的處境,不同的立場,為政者又怎樣解決人民的差異性(Diversity)呢?

因此很多政治家也把政治比喻作解決衝突的藝術,鄂蘭(Hannah Arendt)說政治權力是一場「同心協力的行動」,然而現實政治上同心協力的背後,就是利益角力,一方妥協退埸,另一方成功爭取,問題的本質及其衝突皆未解決。

Bernie Sanders 在2015年及2019年成為過民主黨的黨內總統參選人,可惜在後來退選。至今有不少人都認為美國錯過了一位極有能力的好總統。最近,他有本著作名為”Its OK To Be Angry About Capitalism”,他指出世界上有2種政治,一種是真實政治,另一種是娛樂政治。

真實政治是針對確切的社會民生問題而建立的政策,美國由疫情開始,有60%的人民也是餐飲餐食餐餐清,他們不是不努力工作,而是工作的收入只能負擔通脹成本,一收到人工就得交付賬單,生活困苦無助。拜登政府積極著手解決問題,撥出9 千億美元紓困案,未來分10年進行的還有2兆美元的基礎建設財政方案。 這可算是一種常試解決社會問題的真實政治,成效如何則需時間去引證,不過總要踏出第一步。

娛樂政治像是一種營銷政治的市場策略, 目標是為政治候選人拉票,一種人民以為參與某些政黨造勢大會,可以以選票去改變社會的政治活動。然而政治是一埸龐大的謊話,理論上擁有政權的人應該要解決真實的社會問題,良好的政治生態環境應是人民有權選擇自己的領導人,把政權交托給領導者,各方互相付出令社會變得更好。

理想與現實當然是截然不同的事,作者說美國最大的問題就是寡頭政治(Oligarchy) ,人民是選出總統,但總統或其政府決定的政策未必全是為民設想。很多有利於民的政策在最後通過階段會被全國最富有的商人阻撓。

Bernie Sander指出此是一個令人羞恥的道德問題, 假如一個市民帶他去酒吧飲酒玩樂,給他$5 要他支持某一方案,他一旦接受就是行賂,可是美國有個名為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Super PAC),是2010年以後才出現, 名義上是社會的非營利組織,實質是作為總統候選人或政黨募集資金,假若政府欲實施政策令富人不利,富人可以投以一張大銀碼支票放入Super PAC, 美其名是無償捐獻作支持,實際上是買走不利自己的政治政策。

即是政策的操控權實際是落入全美國超級富有的人手上, 社會利益也向他們的集團嚴重傾斜。很多利及於民的方案因而通過不了,久而久之就成為全國的民生死結。

美國醫療保健制度就是保險公司的利益跟民生的其中一個死結。美國的醫療保險主要分私營及政府統籌。私人醫療保險公司主要透過與僱主簽訂團體健康保險,由僱主負擔大部分保費,而員工每月僅需繳納相對微薄的費用即可享用美國醫療保險。 這可算是僱主給予員工的福利項目之一,有些僱主的保險很全面,不過大部分的也是平價不濟的保險。

對於已退休的 65 歲以上老人、殘障弱勢或貧困者,美國政則會統籌社會福利資源,提供免費的醫療補助(Medicare or Medicaid)來照顧他們。根據美國普查局(United States Census Bureau)2019 的公開報告指出,擁有私營保障及政府保護的族群外,全國還有 8.5%人民,約2750 萬人介乎18 歲到 64 歲的美國人是完全沒有醫療保障的。 原因不外乎負擔不起高昂保費,被裁員而失去醫療保險福利,或是換了僱主而新僱主沒有提供等。 因此醫療問題反映出貧富懸殊問題。 很多窮人有病也不敢就醫,而富人就唯有月供昂貴保險作為健康的平安符。民眾被壓榨越多,保險公司的利益就越大。

作者在書中更直指出美國的醫藥費用極之高昂,同一隻藥加拿大的售價是美國的1/10,此也是美國大藥廠襲斷研究的成果,蓄意抬高價格,賺到最盡令貧者無法買藥,造成嚴重的社會不公。 醫療在發達國家應是基本人權,可惜在美國窮人生病尤如一種懲罰。

Bernie Sanders 近日為了推廣其著作到訪倫敦,他出席了大大小小的活動,咖啡會談,早晨新聞專訪,大談資本主義的貪婪,不過其實他所指的「貪婪」嚴格來說是企業貪婪 – Corporatism,多過資本主義。

他所指出的事情也不是新聞。 2011年的佔領華爾街運動( Occupy Wall Street Movement)就是針對他說的問題,發起人就是想帶出美國政府最上層的權力,不斷保護超級富豪的企業利益,而出賣人民,把真正的民主制度敗壞。 因此社會資源分配不公,貧富懸殊問題日益加劇。

由2011至今相隔12年, 一切問題不但未有解決更是泥足深陷, 大集團的貪婪難以控制。 有人批評人家有錢,政府要控制他們有錢就有違市場經濟。 其實Bernie Sanders 和一衆關注社會不公的人認為億萬富豪和他們擁有的公司控制過多的經濟和政治生活,危及美國民主。

疫情期間,美國政府總發放接近4,100億美元扶助經濟,而特斯拉CEO馬斯克、亞馬遜前CEO貝佐斯臉書CEO扎克伯格、Alphabet的原始創辦人Larry Page及Sergey Brin等9位美國富豪財富總額增加三千六百億美元。 即是每經歷一次經濟衰退,財富就進行重新分配,結果往往是貧富差距更加擴大。極富的人跟平民的財富距離無法拉近。

貧富懸殊, 寡頭政治,政策腐敗不止是美國問題,英國,法國,德國,歐洲甚至全世界也有此問題。 世界的遊戲規則也一樣,政治一早已是富者的局,從不顧及我,你,他,她。

Bernie Sanders 說富人擁有自己的傳媒機構,控制了社會議題及話語權,令大家罕有談及政府腐敗, 氣候惡化,貧富差距等問題,他希望以此書打開討論的第一章。

回到最早的問題 「為政者又怎樣解決人民的差異性(Diversity)呢? 」

當今的為政者首先要懂得說謊話,凡事好像是「為你好」 「幫緊你,幫緊你」。其實從不考慮人民,只考慮利益。在國與國的層面上,任何形式的地域衝突或戰爭,考量更加只有利益。

適應者

-6度的氣溫下沒有電力,暖氣,熱水會是怎樣?

烏克蘭的東南部馬里烏波爾(Mariupol)正是-6度。 從前此城市是一個以捕魚和希臘人貿易為主的地方。直至19世紀未才發展工業,建造港口和鐵路連接全國,是烏克蘭的港口重鎮。

馬里烏波爾亦因此成為俄軍必要拿下的地方,戰事開展一年以來,馬里烏波爾發生了歷時超過兩個月的圍城戰,城市遭到俄軍斷水斷電斷瓦斯,以及無差別轟炸,令90%全市基礎建設都被炸毀。

烏軍一直𡚒力抵抗,因為只要俄羅斯佔領了港口將會打通克里米亞和頓巴斯之間的陸地走廊,以及完全控制烏克蘭 80% 以上的黑海海岸線, 直接切斷其海上貿易,隔絕烏克蘭與世界的經濟貿易關係。

去年3月13日烏克蘭政府授予馬里烏波爾為烏克蘭英雄城市, 就是因為烏軍守城頑強,佔用了俄軍大量兵力, 以至俄軍未能迅速佔領其他城市。 烏軍越堅守,俄軍就越兇殘,他們用大炮、火箭和導彈日以繼夜地空襲, 切斷電力、供暖、飲用水、食品和醫療用品供應。烏軍不敵,北約又只說不助,就算助也是遠助又乏力,英雄一早已是孤身作戰,終被徹底蹂躪。去年5月20日,俄軍已經完全控制馬里烏波爾。

馬里烏波爾的烏軍其中有一隊叫「亞速旅」的民兵組織。這支民兵包含一些極右翼分子,歷史上此兵也有一些新納粹分子。當俄軍佔領此地之後,設法活捉「亞速旅」的軍人,雖然他們只屬烏軍民兵的一小部分,但是一旦逮著烏軍的新納粹分子,就可以成為莫斯科的強大宜傳工具,合理化俄羅斯侵併烏克蘭的原因是為了消滅鄰國的新納粹。

俄羅斯版本的「拯救烏克蘭」戲碼一早已編製,剩下的就是尋找「被救者」- 馬里烏波爾的兒童。

前天莫斯科就擧行了俄烏戰爭一週年的盛大慶典,歌頌俄軍及效忠俄羅斯的大方向下,有數個馬里烏波爾的兒童被帶上台,他們真意地「多謝」俄軍。 其中最令人注目的是一個15歲女生名Anna Naumenko, 她說 “Thank you Uncle Yura for saving me, my sister and 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children in Mariupol.” Uncle Yura 就是台上的一位俄軍,小孩們擁著軍人,Anna 的妹妹在旁用手掩耳,以免人羣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圖片取截 The Guardian

The Kyiv Independent(基輔英文獨立報)在其Twitter 隨即透露馬里烏波爾已被俄軍炸至全毀,Anna Naumenko和其妹妹的媽媽去年4月在轟炸中身亡, Anna 除了妹妹外,其實還有個弟弟,而她並未提及她弟弟。 他們一家初時為了躲避俄軍的攻擊,匿藏在馬里烏波爾文化中心,中心被襲後就逃到另一座大樓。由於喪親,Anna被分配到一個照料者,妹妹由爸爸照顧,而弟弟由祖母照顧。不知為何2姐妹去了莫斯科。

另一邊廂,英國衛報(The Guardian) 就馬里烏波爾兒童亮相俄羅斯侵烏一週年的盛世大會一事訪問馬里烏波爾人,有人認出此羣兒童,軍人身後的男童就是其鄰居,受訪者說男童叫Kostya, 從前大家住在同一大廈,開戰第一個月也是一同匿藏在馬里烏波爾的左岸區,更憶述他跟男孩的爸爸一起冒着炮彈去麵包廠尋找食物和食水。 「我覺得他們是受邀到莫斯科,可能有些金錢或其他利益作交換。」

另一個受訪者也記得Kostya 的爸爸媽媽,她說:「記憶中他們很好,大家一起在地庫避難,一房40人,麵包廠旁有數具屍體,血在寒風中凝結,沒水沒電,一個炮彈就炸死8個人,永遠不知下個是誰。 Kostya 爸爸會為他們生火,找到食物也會分享,跟許多人一樣, Kostya 一家的住宅已被摧毀,大家都是家不成家,國不成國。」 她不明白為何他們會在莫斯科,然後她說:「可能現在站在俄羅斯方面對他們來說會方便點,日後又可能站在烏克蘭,是適應者吧。」

原籍波蘭的英國文學作家Joseph Conrad 在其經典名著「黑暗之心」 (The Heart of Darkness) 中帶出在戰爭下,不要輕易批判他人,因為在艱難中生存是他們,而每人在人性脆弱之時,也會有自己的選擇,是錯是對都有其因。

台上的兒童及烏克蘭人可能是鄰居口中的適應者,也可能是被洗腦。

去年10月,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已報導俄軍在大肆轟炸馬里烏波爾後,在學校地庫及不同大廈找到一大羣避難的烏克蘭兒童,他們有些是孤兒,在戰火中喪親,有些父母則是被俄軍囚禁,無數烏克蘭兒童就是如此被多架旅行車帶走駛往俄國。

據說有些兒童被送到再教育營,有些則被安排寄養在一些莫斯科家庭。紐約時報當時找到一個14歲的烏克蘭女童,女童說她在沒有被問及意願下被帶走,更為她在莫斯科安排一個監護人,她被帶走時漏帶了一本畫冊𥚃面有其媽媽的電話號碼,如今她只記得頭3個字。 她三番四次告訴記者不要通知其監護人,可想像在莫斯科的生活的她,除了活得戰戰兢兢,也得學習隱藏思想,成為一個雙面人。

去年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美國副總統賀錦麗首次認定俄國已經犯下「危害人類罪」。前天聯合國大會也以141票贊成並要求俄羅斯立即撤軍。不過,衆國已要求了很多次,和平始終未來。

2月23日,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將滿一週年的日子,一群抗議人士就封斷了俄國駐倫敦大使館所屬路段的交通,用了逾300公升的油漆,在路面上繪出面積達500平方公尺的烏克蘭的藍黃色國旗,抗議團體表示此國旗是告訴普京烏克蘭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這是一埸不義之戰。

圖片取截於 Carl Bildt 的 Twitter

烏克蘭第一夫人歐蓮娜.澤連斯基(Olena Zelenska)懇求道:「不要對我們的痛苦和悲傷習以為常。」

很多人也記得,很多人也同様感到悲痛,可惜世界政治充滿利益,現實是醜陋。同悲同痛的人無權,有權的人只顧著去烏克蘭打咭,所以我討厭政治。

參考資料:

新聞報紙

Andrew Roth, (2023, February 25). “That’s my neighbour’: Mariupol residents’ shock at Putin’s parade line-up. The Guardian. https://amp.theguardian.com/world/2023/feb/25/thats-my-neighbour-mariupol-residents-shock-at-putins-parade-line-up

Emma Bubola, (2022, October 22). “Using Adoptions, Russia Turns Ukrainian Children Into Spoils of War” The New York Times. https://www.nytimes.com/2022/10/22/world/europe/ukraine-children-russia-adoptions.amp.html

The Kyiv Independent News Desk, (2023, January 18). “Official: Russia has abducted almost 14,000 Ukrainian children” The Kyiv Independent. https://kyivindependent.com/uncategorized/official-russia-has-abducted-almost-14-000-ukrainian-children

只是近日的隨想

無意間遊走apple podcast, 發現香港電台的《開卷樂》,其中一集舊專輯請來詩人也是詩集《夢或者無明》 的作者-李顥謙作嘉賓。

「整夜懷疑有人敲門

就點燃房間的抑鬱成光

心跳如同冷氣機的噪音

離訊閃炙,無法伸手熄掉

更新軟體,因為要調整記憶

習慣以恐慌的姿勢伏下

我看到碎片在時間亂流

任意掌摑,他人身上的血肉

拋棄鏡子,證明始終是多餘

欺騙命運的僥倖者

即使坐著也會漸漸剝落

在那些充滿飢餓感的夢𥚃

被掐著呼吸的死鳥,還是最自由的」

《下沉 – 夢或者無明》 李顥謙

好詩! 看懂! 因為就是許多人很多晚的難以入眠,此傷,此痛,此恨,那麼刻骨鉻心。

詩人李顥謙在詩集說:「我失語,所以寫作。」

失語的人又何止作者,只可惜不是人人能寫,有個寫作出口。 大家也知此時代,歌不昇,舞不平,公不在,道不義,近日我看見鐘沛權的風骨,庭上極力抗辯傳媒應有的責任,及公眾知情權。

我們深深明白,但又可以做什麼? 控方的歪理連連,可預知的最後判決,都是無盡的哀嘆。

應走的人不走,不需走的人就走。

我自責,自嘲,自覺懦弱稚氣,像對戀人失望,只想一走了之。 香港真的不能待嗎?未至於,無兒無女又不婚,為何要離開呢? 我不停烤問自己,我想是對香港失望,彼此心靈不合,需要一些距離。

彷彿只此然而,一轉身,就一生了。

來英兩個月,我對英國沒有蜜月期, 一早己知道英國的物流快遞多麼的不濟,送貨服務九成無到,就算到貨也很大機會是送錯貨。 紙巾貴,水電煤貴,稅又高,連定期存款也得抽入息稅等,我還是想闖一下,實在是中年任性。

不過人是會適應,漸漸地我習慣了英國人的粗心大意,一些生活開支,行政稅,管理費,入息稅等。英國的生活成本不便宜,香港也不相伯仲。 在英國,高稅率社會給予你新鮮空氣,綠化空間,社區友善,醫療服務等。 香港稅階低,什麼也靠自己,最低工資不高也形成一個高效率的社會生態。

英國不是什麼也好的,只是沒有什麼大不了。 Elizabeth Line壞車,就改塔DLR, 學校因為罷工停學,就休息一天。感覺英國人也習慣了,任何人也有權利去爭取權益,你有你爭取,我有我生活。

香港的肥姨姨有日打電話來 「阿妹,聽說英國缺雞蛋,你一會兒去買多幾盒。」 我告訴她:「有蛋的, 此個超市沒有,就去另一超市,總會有蛋,不用「盲搶鹽」,因為每人只可買2 盒,而2盒蛋一個家庭,以一星期來說實在足夠有餘。」

肥姨姨又說:「大家姐就係97前移民英國,她最憎英國尤其倫敦,倫敦的人又歧視,又缺乏衛生意識,全街狗屎和雀屎,罪案又多,所以她咪返咗嚟,你去黎做乜。」

在電話另一端的我不想為倫敦抗辯,不過我不感到被歧視,尤其我怕自己生病傳染家人,一出外就戴口罩也沒有遇上什麼不友善。 有次在街角的另一端,沒有網絡上不到Google Map, 我向一個中年婦人問路,她友善地教我怎樣bend across the road 抄個捷徑走,最後她叫我等她一陣,她拿回補鞋和我一起行。

全街狗屎和雀屎的情況,我並未察覺,倫敦時而輕雨令街道濕漉漉則是常見,穿對平底鞋小心步行便可。垃圾問題也只是幾袋垃圾紥好放在街上,如果你接受到旺角,實在問題不大。何況倫敦每個區份也很大,街頭不算人多,少了一種人來人往,左閃右避的壓迫感。

很多人也說倫敦罪案率高,偷單車,偷車,偷手機等,報了警也沒有用。 官方罪案數字顯示我隔離2條街的罪案率偏高,初來此區時簡直不敢前往,再過幾天,屋苑的朋友就帶我於大街小街左穿右插,我又覺得沒有什麼好驚慌。

罪案率高通常也在於時間,很多罪案都發生在深夜某一條街。當然白天也要避免戴著3卡鑽戒,背著£5000 的 Chanel 在街上行,名牌包包在英國是沒有用武之地。 不過如果在Covent Garden 行一圈,還是有很多人全身real fur,Chanel, Hermes 到處可見。

我對自己所住的社區日漸熟悉,在香港不淘寶的我,在英國也不淘寶,不過就上了Amazon 購物,這才發現原來貨物不合可以退貨。在手機按一下退貨選項,看看退貨接收點的名稱,就知道此小店位於大街轉出第二條小街其中一間士多。拿著退貨QR Code 到自助退貨機掃一下,把退貨貼紙貼在退貨的包裝上便可,退款自動退回賬戶,全個過程電郵跟進,我也懶得查証賬單。

Amazon 的貨品質量參差,不過就種類多,容易找到心水。前幾天要置個書架,由於尺寸限制,上Amazon 購買最方便。 此個書架才£49.9 (美金$63) 德國造,橡木用料,速遞送來時單看包裝,直覺是個不錯的選擇。

質量的確不錯,不過說明書是德文,我把說明書翻來覆去地看,只有一句英文,就是叫你要小心。 那麼我怎樣組裝呢? 唯有看圖識字,看看那兒上釘,那兒鑽螺絲,最後契爺出馬,和我一同裝了2 小時。

在英國就是如此,很多時要靠自己,就算你在尋找handyman 的平台 -Task Rabbit, 找個師傅來幫手,一來費用貴,二來等他來時,自己也做完了。

英國什麼也不多,彷彿最多就是昆蟲。組裝書櫃時,有隻像蜜蜂又像蟑螂的黑色昆蟲飛了出來,伏在天花板上。媽媽和契爺也是怕蟲的,我找來張高椅,站上去,拿一張紙巾就把它捉住,請它安息。 冬天有冬天好,大部分昆蟲還在冬眠,相信一到夏天,昆蟲會以倍數增長。

英國好不好?我不能以2個月的生活來下結論, 我半生活在香港,香港好不好,我也不懂答。 有好有不好吧,每個地方如是,每個人也如是。 只是某個觸發點下,我想和香港分手,但每天也看香港新聞,注意她,關注她。英國像一個新男友,試愛階段,對他沒有喜怒哀樂,可能如此,所以精神自在。

詩人李顥謙跟很多香港人一樣也想過移民,最後他決定留下,因為他覺得假如去了另一個地方,一定會跟原地的真實連結消失。 他說得對,很多人依然活在香港,堅守原則,努力生活。

幸好香港還有李顥謙,還有很多你我未必知道的名字。

好些人交出自由與聲線,燃亮最後的草

李顥謙

漸漸地我變了

總有某種時刻,天光與雲影交織出一副圖畫,大約清晨6:30am, 太陽的紅霞會在邊際冒起,把整個城市朦朧照亮。正當日月星辰各自換位,城市還在沉睡,道路兩旁的街燈發出光芒,乍看像黑暗中的一條火龍。

某日清晨旺角

我最愛此時此刻,盤膝而坐,靜看太陽移動,一不留神,時間就是如此溜走,太陽已爬上高高低低的大廈之間。再過一會,天地一片光亮。人們開始上班,巴士開動,大家各自追趕時間。

這景象就是香港。

香港市內的晨光

朋友說:「你會掛念香港的,一個昔日的香港,因為我也是。」

來英國已經1個月,英國的5:30 am ,四周漆黑一片,但對岸兩旁的載車渡輪(Woolwich Ferry) 已經有人,有車,及有單車排隊上船,由東倫敦過河。

偶然看見飛機在對岸呼呼飛過,令我想起,到埗的第一天也是當日的第一班飛機。由於是機場的首班抵英飛機,入境處的人龍只有20多人, 過關比想像中容易。

可能此程機是由香港出發,所以前後排隊過關的也是香港人。前面的父親跟大約13歲的兒子說:「你怎也要自己在英國捱6年,爸爸很辛苦賺錢養你,我一有錢,有假期就會來探你」 我忘了那兒子的反應,那刻,我想起自己,家人由我15歲起已為我計劃到外國升學,目的地一是英國,二是美國。 最後選擇了美國。

那時批出美國10年簽證很難,契爺拿到10年簽證後,雀躍萬分。「囡,我可以隨時多來探你,你俾心機讀書呀!」那天香港朦朧密雨,我擔著傘子從美領事步出,聽到此番說話時,明白家人對我的不捨和牽掛,眼球滿熱,淚水在眼眶晃動,小手也因激動而把雨傘弄得左搖右擺。

15歲那年,為了鋪路留學美國,目標是入讀一所位於加州的著名私立女校,學校入學要求比較高,為此當年我每天5:00am 起床,打開對著書枱的窗簾,讓陽光自然射入,街邊的早餐粥店忙著備鑊炸油條,巴士在附近巴士廠等待出發,引擎聲陸續響起。

我對自己社區的晨光景象多麼熟悉,我開始唸英文生字,一日唸50 字,然後造句。 十年磨一劍,父母,家人磨我這把鈍劍超過幾十年,而且不計成本效益地磨。

一晃眼,人到中年了。 人生第二次來英國,一出機埸,滿是熟悉的路牌,由機場出市區的一段路,兩旁是樹。媽媽說:「此段路像土瓜灣入啟德隨道的風景,尤其某些石牆,所以當年他們就是如此規劃香港。」

車子繼續前行,媽媽睡著了,契爺也在車上熟睡,只有我一人在6:00am 清晨的漆黑四處張望。 當車子在倫敦西的騎士橋站(Knightsbridge) 時,我輕輕跟睡覺中的媽媽說:「Knightsbridge 呀,你看看那些燈飾,我遲些再帶你來。」

到埗的第一張相,倫敦Knightsbridge 站外

我用手機在漆黑中拍下懸在半空的聖誕天使。太黑了,影不出什麼,放下手機仔細觀察,6:00am 的倫敦,已有許多人晃晃地在街頭步行,騎單車,趕著上班。他們好像習慣了漆黑的清晨。

12月的倫敦早上8:00才日出, 大約下午3:30-4:00就日落,然而日照的時間會隨著春天的來臨而不斷增加。 這幾天早上7:00就日出, 下午5:30才日落。 聽說倫敦的4月,太陽會延至下午8:00才下山。近日我已告訴媽媽,夏天時份就會帶她去Harrods朝聖。

酷愛逛高檔百貨家品部的她,那年來英國時, 就用了數天行Harrods, 印象中好像沒有買到什麼,但家中就有一個全新的大Harrods 膠袋,這個膠袋不知怎的隱藏在旅行箱中超過30年。30年後,它再次重臨英國,成了我們第一天的垃圾袋。

媽媽在外國偶而失惜,她未能明白個人稅項,銀行事宜,水電煤的收費等, 可能我始終年青,對於手機上的apps, 上網查閱訊息等事宜,我還是比較容易理解及上手。

在香港是路盲的我,人在外國則不知那來的能龫在家看了一下Google Map, 就帶家人步行3個街口,沿小山坡直上去看醫生,把香港的健康報告入檔案,方便配藥。

感覺香港人在倫敦隨處也是,某日在屋苑內的藥房拿藥,面前就是一個染了棕色頭髮的香港女生,我和她四目交投,初時大家以英語溝通,最後她說:「係咪香港人?」

此話像部族的喑號。我說:「係呀, 我一眼已懷疑你都係,但又唔好意思問。」 她說:「香港人有種特質,feel到, high street 既boots 那個pharmacist 也是香港人,你下次也可去打個招呼,呢度大把。」

我想起我爸爸,曾幾何時我帶他去尖沙咀雪苑吃上海菜,他聽到餐廳經理的口音,就問「係咪東筦人?」 我慣常地反白眼, 然後會以小管家的口吻跟他說教:「你來了香港多少年,還說什麼什麼東筦人,你是香港人。」 他總會笑笑然後說:「你唔明架,唔同架。」

我想我明了。

年輕時的我總會有意無意跟爸爸作對。人大了,逐漸發現他的道理,從前他說全世界最好穿的鞋就是Bally, 我則覺Bally 老土到爆。出來工作後,我還是帶他去Bally 買鞋,就是那次我也買了對長靴,全黑皮靴,一個扣也沒有,不過就穿得舒舒服服,平底又顯得小腿幼。斷捨離衫褲鞋襪時,我怎也把此靴保存,作為自己無知的一個警剔,也是還爸爸無限的公道,他在很多事情上也是對,包括Samsonite 是耐用的,Bally 是好穿的,個女好煩。

我把爸爸喜歡的笑佛玉配放在背包內袋,昨天伸手尋找銀包,一手捉到玉配,然後想起他,從前我愛長型銀包,現在用一個卡片套,放把一張debit card, £15 現金,一張會員咭就是了。爸爸當年就是如此。

不知怎的,感覺或多或少我也經歷著他行過的路。

漸漸地我變了,習性不知不覺有著他的影子。 我也想起當年在外國求學的我,現在的我,機埸的小兒子,藥房的美女藥劑師。

彷彿彼此的影子交疊。

Every experience will change you, probably the thing we go through are everyone going through.

每套房子都裝着一套人生

張愛玲在《公寓生活記趣》 中說,公寓是最理想的避世地方,因為在鄉下你多買半斤臘肉也會被人閒言閒語,反而在公寓的最上層你站在窗前換衣服也不妨事。

出身自上流舊社會的張愛玲喜歡公寓居家的簡單日子,沒有還未吃飯的僕人在你吃飯時眼巴巴的盯著你,自然就沒有一種社會階級之分的平等包袱。若公寓要打掃的話,請清潔公司每兩週來打掃一下就可,僕人就乾脆不要。

估計張愛玲第一次住進公寓的體驗就是20歲的她,不甘在家受繼母的苛難虐待,有晚她堅定地從門縫奪出,逃到姑姑住處 – 常德公寓。

時至今日常德公寓依舊位於上海市常德路195號,靠近南京西路與愚園路。附近的地方已是現代商廈,建於1936年,樓高8層的常德公寓像所有歷史建築物,默默存在,看盡世代交替,風雲變色。

常德公寓剛落成3年,張愛玲就和姑姑一同住在51室,後來過了幾年她開始文學創作,及為英文報刊撰寫影評,就搬去65室。 常德公寓的陽台可以俯瞰外灘。

聽說散文《我看蘇青》就是寫於常德公寓,「晚煙裡,上海的邊疆微微起伏,雖沒有山也像是層巒疊嶂。我想到許多人的命運,連我在內的,有一種鬱鬱蒼蒼的身世之感。」而《公寓生活記趣》更加是她在常德公寓的生活點滴。

緣份往往很奇妙,如果世間上有人的命運是母憑子貴,那麼常德公㝢絕對是以張愛玲故居之實,成為公寓經典。張愛玲居住過的51室和65室已被當作文化保護單位,以鐵欄圍封起來。

87年歴史的公寓至今依然別具神韻,生氣尚存,就是倚仗張愛玲,其傳奇不斷延續,張曼玉主演的《阮玲玉》就在常德公寓的一樓取景。而據說導演王家衛的私人工作室也隱設在常德公寓。

常德公寓

我常覺得張愛玲的一生往住比她筆下的文學更引人入勝。她的婚姻,她的居所,甚至她的媽媽黃逸梵。

張母黃逸梵比張愛玲更傳奇,她出身名門,優雅美麗,社交廣泛,嫁給張父後過了點幸福小日子,有大宅,有汽車,有兒有女,奈何丈夫不久生活墮落,好煙好酒,也養了姨太太。 張母不甘跟一個不濟男人生活,毅然走出封建婚姻。

她出走倫敦,去過巴黎學畫,三寸金蓮的她更試過在阿爾卑斯山滑雪,生活多姿多彩,是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最早留洋的先驅女性之一。

離婚後的張母,遇上戰亂年代, 顅及自己外,也要照顧張愛玲及其弟弟,經濟負擔大了,生活也不像從前。張愛玲遠嫁美國時,張母已長居英國, 靠着一份勞動工作,及變賣家族剩給她的古董為生。

據說張母晚景淒涼,終年時體弱重病,前天我好奇Google 一下黃逸梵在倫敦的處所。

原來張母最後的居所是11A, Upper Addison Gardens , Kensington, London W14 8AL, 不用查Google map, 已知住在W14,絕對不差。此一帶是Hammersmith and Fulham 的區域,位於倫敦的西邊,連接著Kensington and Chelsea,是傳統的倫敦富人區,其南邊為泰晤士河。

張母住在此處的地下室,相信是有些大戶家庭沒有僕人後就把地下室租出, 有廚房,有浴室,不過與柴房為鄰,大麈大煙則是無可避免,高貴地段的地下室,比上一定沒法比,不過比下又有餘。

像常德公寓般,Upper Addison Gardens W14 8AL 依然存在,從Google map 所見整條街所有公寓依舊保留維多利亞時期的建築風格。Kensington(肯辛頓)就是Kensington,畢竟距離Kensington Palace(肯辛頓王宮) 只有1.5英里。 從古至今,依舊是倫敦高級住宅的社區。

無獨有偶我發現全球房地產提供商第一太平戴維斯(Saville plc)的倫敦官方網站顯示Upper Addison Gardens W14 8AL 正在推售,2房,1廁,1廳,實用面積990呎,屋主應該已把11A 和11B 打通,令昔日的僕人房和柴房相連,售£1,150,000 (假如以10算兌港幣,即是港幣$1150萬, 大約美金$ 147 萬) 而剛巧張母居住過的單位,現時租金£2817/月(港幣$28170, 美金$3611 )

張母故居

以香港樓價來說, 港幣$1150萬絕對不能買下尊貴地段,更何況是900 尺的房屋。不過英國的物業貴在細節, 此地段的地租每年的£350 (HK$ 3500/ 年)地租收費每年會作出檢討,即是每年可以被調整。而11A 單位,其地區行政費(council tax) 每年£2218/ 年 (HK$22180 / 年),凡為居住者都要支付地區行政稅。換言之,現今11A 單位的租客除了要付£2817的每月租金,還有£184/ 月的地區行政稅。單是住11A ,租金加行政稅就要付 £2633/ 月 (HK$26330/ 月, 美金$3375/月) 。

假若是業主, 除了樓價£1,150,000外,業主要付地租£350/年,及每月的屋苑物業管理費, 業主是居住者的話,就要加付每年地區行政費。因此英國的樓價可謂比香港便宜,不過每年雜費,及恆常開支比香港多,香港可謂一筆過包稅,而英國則是樓價加無止境的稅項,是另一種的分期攤付物業的方法。

除了 Upper Addison Gardens,張母患病時幸得好友Mrs. Barton照顧。出院後,她短暫住在Mrs. Barton 位於8 Eliot Park, London, SE13 的家。 SE13屬倫敦的東南面格林威治區域 (Greenwich) 。

估計是Mrs Barton 的故居

倫敦一向有東窮西富之說,富人住西邊,窮人住東面。工業革命年代,工業及軍事項目為了方便水路運輸,工廠建設都沿河而起,大大小小的工業煙囪扎根東面,為了方便工作,大部分工廠勞工也是住在倫敦東。

再者倫敦的中緯度是西風帶,風向也是由西往東,所以有錢人都住在空氣較好的西部,污濁空氣東漂,所以形成富人偏西,而窮人困東,貧富階層各據一方的迷思。

張母的朋友Mrs. Barton 住的Eliot Park, 屬於布萊克希斯區(Blackheath), 此區處於東南面,從前此地方的草泥偏黑且乾。二戰時,是個炮雷埸。戰後,倫敦市政府帶頭買了幾塊地作興建私人樓房,同時亦有保育團體積極保護歷史建築,由於地埋位置偏南,有龐大的公園, 哥爾夫球埸,也吸引了一些大戶家庭在此區興建莊園。

Blackheath 是個優雅不俗的中產地方,跟傳統倫敦西區還是有分別。 如果倫敦西的Kensington 屬高不可攀的上流社會,那麼Blackheath 就是一種沉實,華而不奢。

1849年,哲學家 John Stuart Mill就是由18 Kensington Square, Kensington搬到 113 Blackheath Garden, 其名作 On Liberty 和 Utilitarianism 也是在寫於 Blackheath Garden。

目前,113 Blackheath Garden 依然存在,可能因為是John Stuart Mill的故居及其建築特色,此屋被定為二級歷史建築物。

John Stuart Mill 的故居

Mrs Barton 住的Eliot Park,當然不及John Stuart Mill 的大屋風格,但8 Barton House 的啡紅磚,白窗框,配上英國的藍天,令我想起香港的瑪利諾修院學校(Maryknoll Convent ), 香港大學明原堂,油麻地紅磚屋等。

思緒不其然又徘徊在香港,我看着在香港的家帶來的一枚英國Wedgwood 鐘,原來的瓷器鐘框是經典的Wild Strawberry 系列,白底,紅苺,簡約清新。多年前被我打爛了,清理碎瓷後,把剩下的鐘芯留著。從前我用泥膠把它貼在廚房的磁磚上,現在就貼它在倫敦家的門前櫃。

由於是木櫃,永遠黏貼不夠實,常常跌下來。一跌下來,我又黏回。來來回回,我和剩下鐘芯也有一種頑固,我永遠要它掛著香港時間,它則像不死的香港𩆜魂,身處任何地方也跌倒再起身。

每天早上,我梳洗出來去飯廳時,第一眼就是它,第一個思想就是「香港現在什麼時間?」從某天起我活在2 個時空中,總覺香港跟英國有很多恍似隔世的相似。

宇宙萬物間,冥冥之中,自有主宰。 誰跟誰有緣,此屋又跟那個主人有緣,此地方又吸引了什麼人居住。不由得不信人有人的命運,房子有房子的命運,國家有國家的命運。

人像一粒沙子,隨風飄動,然後又隨隨歇下,一切以為是自然隨機。其實萬物的自然定律都有一種看不見摸不透的緣份,因緣法則運行在每個時空。

每套房子都裝着一套人生,每個地方也裝着衆生。

消失了的旺角芒草

移了民的朋友都會在自己圍爐的社交聊天平台,分享一下各自的新生活。移民英國威爾斯的朋友說她家附近的草原有一大片芒草,有白色也有啡黃色,近看像在風中飄浮的羽毛,遠看像一大片羽毛扇向你俯首稱臣。

她傳來的圖片很美,略略Google 一下原來芒草對環境的適應力很高,耐鹽、耐旱、耐瘠。由於環境適應力高,栽植過程亦不需太多照料便可生存。有趣的是原來芒草屬於英國政府的再生能源方案之一,科學家發現大氣中的二氧化碳轉變為碳水化合物的方法中,可利用植物的光合作用來進行,因此植物如芒草、狼尾草、樹薯、麻瘋樹、蓖麻等都成為大量種植目標,加強二氧化碳的固定能力。長遠來說可減少對化石燃料的依賴。當然此個植物方案是一項未來投資,遠水救不了近來英國能源緊張,引致電費高昂的問題。

香港也有芒草的,印象中在飛鵝山,大東山的行山路徑及一些廣闊遼原都可看到芒草的身影。不Google 也不知道原來18世紀的旺角是芒草叢生,根據1868年意大利傳教士繪製的《新安縣全圖》,當年旺角的地形像一隻牛角伸入海,而且滿田芒草,故稱為芒角咀。後來20世紀初,商人將「芒角」改稱「旺角」,取其興旺之意,因此今日旺角的英文譯名Mong Kok,依然保留原來「芒角」的意思。

18世紀的旺角

翻查「香港舊照片」的FB, 發現從前旺角臨海,由於土地肥沃,村民以種菜耕作維生,因此有通菜田、西洋菜田和花圃的𧗠生。 現在的通菜街,西洋菜街,花圃街就是從前菜田和花圃的所在之地。 1909年,港英政府以農田積水滋生蚊蟲為由,填平菜田,再填海建碼頭,填海得來的街道就被命名為新填地街。

今時今日的旺角早已沒有芒草,也沒有菜田,30 年代起地租便宜,旺角成了工業區,製煙廠、棉織廠及五金廠聚建之地。時至今日在山東街及廣東道一帶依然屹立許多五金配件鋪,彷彿都是從前五金廠的身影。

由山東街拐出上海街,衆多的五金店旁,會發現一座龐大的摩登建築羣名朗豪坊。此是2004起,鷹君集團在旺角興建的三合一大型發展項目,集合商場,寫字樓,酒店而成。我是看著朗豪坊興建的, 當年認為在衆多工業用途的小店中,規劃中高檔的大型商場,加上附近的人均收入偏低,怎有經濟能力去支撐附近商場發展呢,事實上朗豪坊由早期價錢比較相宜的小店租戶羣,一直改變至現在的中高檔層次,漸漸步向國際品牌𣿬聚的因素有賴過往十年旅遊業的興旺。

旺角實在是車水馬龍,轉過彎有𣾀豐銀行九龍總行,對面是花旗銀行九龍總行。 𣿬豐銀行附近有條窄巷,數個擦鞋匠蹲在地上等客,此情此景令我想起另一種舊香港生態,從前在中環戲院里對出就有大約十名擦鞋匠默默耕耘,擦鞋補鞋,掃塵、上油、拋光,擦好一邊皮鞋後,便會輕輕拍打鞋邊示意是時候換腳,他們低頭屈膝,活出自食其力的高貴,養活了一家人,也成了一道舊香港風景。

時移世移,擦鞋匠逐漸被時代淘汰得苟延殘存, 所以在旺角發現幾個匠人,恍似隔世,同時難以相信旺角會有人穿皮鞋。穿皮鞋的上班族當然有,但不見得多,就算有也不覺他們會在意皮鞋的亮麗。

從行人天橋方向往彌敦道方向行,會發現一幢三層樓高的唐樓名彌敦道729號。 香港有衆多舊式唐樓,從前週未我愛一個人在閙市中尋寶發掘,回家上網搜尋再寫文章作紀錄。 衆多唐樓中,不知為何我獨愛彌敦道729號, 根據維基百科此幅地皮由業主黃明耀於1928年以$7,931購買。那年代, 729號地段只可興建一幢三層高唐樓。

此唐樓是典型戰前唐樓,廣闊的露台覆蓋行人路,外型以新古典主義的建築風格建造, 建築物正立面中間有兩條愛奧尼柱由一樓伸廷至頂樓,左右兩側則為多立克柱式。

二樓兩柱之間則是一個弧型的露台。樓宇頂部則添上一個裝飾藝術風格的三角牆,牆下刻有「1929」顯示其建造年份。聽說內部仍然保留原有的天花裝飾線條、拱門及木制樓梯。

要欣賞此唐樓得行在彌敦道的對面,每次等待巴士,車輛駛過大路才可按下相機快門為它拍照,我想就是此番認真的等待令此刻更添浪漫。 我喜愛欣賞舊日的時光,尤其戰前唐樓,總覺它們十分了不起,從1929年至2022年,不管風吹雨打,時代變遷,物非人非,它們就是活了下來。

回到住處,讀著胡晴舫的《無名者》,有一章她提到法國小說家莫迪亞諾在《喑店街》一書描述一個「海灘人」角色,有個海灘人一生中有40年在海灘生活,池邊行過,在人羣下蕩來蕩去,跟人聊天,但誰也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知他老是常出現,有日海灘人在海灘從此消失,也是沒人察覺。

作者廸亞諾相信「我們都是海灘人」,在世間某城某鎭出現,生活,然後又消失。緣起缘盡,不生不滅。

我喜歡此句 「沙子只把我們的腳印保留幾秒鐘」。在朗豪坊29樓讀畢此章,看著旺角市景,遠眺維港盡頭,勉強看到一小撮海。

這兒從前是芒角,芒草盛放之地。這兒是香港,而我也是一個海灘人。

2022年,某天的日出,攝於旺角

聖誕樹

每次去馬來西亞我都會住在Bukit Bintang,此地方可以說是吉隆坡主要商業及旅遊購物的心臟地帶, 有數個大型商場,不同的五星級酒店都座落於此,因此被譽為金三角的黃金地帶。

港女的我最愛泡購物中心,不購物也要看看窗櫥,享受一下商場冷氣。就算因為疫情缘故沒有去馬來西亞3年,我對那條貫穿商場及行人天橋的商店街,啤酒街依然歷歷在目。

近日認識了一個移英25年的馬來西亞籍朋友,得知她來自吉隆坡後,我興奮若狂地表白自己最愛旅遊馬來西亞。新識的朋友說:「 那麼你對馬來西亞的印象應該深刻過我,我離開馬來西亞 25年, 8 歲跟父母移民英國,和馬來西亞的關聯就只剩一份馬來西亞人膚色,我對馬來西亞的認知可以說是零。」

都忘了怎樣繼續聊,話鋒一轉,她說:「喂,我反而𢤦香港咼, 我去過IFC, 時代廣場,Elements, 還有那個海港城。那時我住在灣仔新世界酒店,去過中環食蛋撻。」 一下子原來彼此對對方的故鄉認知,也只是一些旅遊體驗。

我們對很多地方的了解不足,可謂實屬正常情有可原,因為我們對世界上的大小事情,一直也是瞎子摸象,一知半解。

就聖誕節為例,另一朋友是虔誠基督徒,每年聖誕看到公司的聖誕派對,街上的大型燈飾,及所有聖誕活動,她都會䁗之以鼻。她說聖誕的意義被俗世物質化了,耶穌才是我們真正的禮物, 我們其實應該贈予他人禮物,不過是對那些從未體驗過關懷與溫情的人,而不是生活富足的同事或朋友。當然,在物質世界下,朋友不予以認同,卻十分尊重此世的種種不同。

她的說話令我想起有年在馬來西亞出席一名客戶的聖誕午宴,他的講詞很優美,我還記得他第一句如是說 “No matter what challenges you face, Christmas offers powerful symbols of hope.” 然後他解釋一輪聖誔的希望,中間的內容我都忘記了,不過我猶記得他說 “Light shines brightest in darkness.” 光明在黑暗中閃耀是聖誕的象徵意義, 耶穌不是在日光下誔生,反而祂是也漆黑的馬槽中出世,為黑喑帶來光芒。

聖誕節教導我們堅信,保持堅定,跟隨耶稣或任何正念正道,定會克服幽暗,步向光明。

前天烏克蘭就在首都基輔市中心,點亮一棵12米高,以藍色,黃色燈泡裝飾,並掛有和平白鴿圖案的聖誕樹,樹頂掛上烏克蘭三叉戟盾徽。同日的基輔清晨,部分地方遭到第三輪的自殺式無人機攻擊,一日內共有23架無人機試圖空襲,而基輔擊落了18架。

市內有電力設施在連環攻擊中起火。市內大規模斷電, 此聖誕樹的光芒是由市政府以柴油發電機為聖誕樹亮燈,並循環使用過往幾年的裝飾。基輔市長克利欽科(Vitali Klitschko)說:「此乃我們稱之為烏克蘭不敗的聖誕樹,希望此樹的閃耀為受難的兒童帶來節日氣氛。」有數十巿民在圍看聖誔樹,拍照及唱聖詩。 大家也知道基輔以外,還有很烏克蘭戰區的人民飽受煎熬,快樂一定談不上,戰火無情,人間哀號則聲聞處處。

昨日,美國總統拜登宣佈將向烏克蘭提供價值18億美元的大規模軍事援助,其中將首次包括愛國者防空導彈系統和可供烏軍戰機使用的精確制導炸彈。 不知戰爭還要持續多久,希望在基輔的聖誕樹能為烏克蘭帶來光明,為人類世界重導正軌。

Where there is hope, there is Christmas.

筆記 《旅人》

忘了從那份報章得知李怡先生(1936年4月13日-2022年10月5日)的離世,此消息一出,萬分失落,一輪查找確認後,立時告訴我姐。 姐和我雖分隔兩地, 但彼此的思想貼近,尤其對香港的大小事情,我們常常圍爐取暖。

姐是我在matters 認識的,這些年我最大的精神收穫,情緒依靠可說是從寫blog的文字世界𥚃獲得。近年為了方便和大哥「無法」及二哥「Kurt」 溝通,我都會把Wordpress 的新文章同時在matters 及medium 發佈。

由此從不同的文字平台,認識了很多我在香港看不到的盲點,原來自已的視角竟然如此無知狹窄,牆內的人多麼的清晣睿智,很多文字世界的情深意切不能盡錄,但在此刻的洪流下,彼此的交心令我很溫暖。

從前《蘋果日報》的年代,我媽媽最愛看名采,看到好的文章,她就會從手機分享给我,李怡是她必定拜讀的名作家。 當日李怡離世的消息,我第一個告訴姐,然後怎也不敢告訴媽媽,怕她又傷春悲秋。

過了大約一個月,姐傳來胡晴舫憶李怡的一篇文章,題目為「終須久別,為了重逢」,單看標題已知作者憶師,慨惜人生的緣盡,但又冀昐緣起再來。此世界任何人終須一死,他生能否重逢再遇,就得看看此生的願力和積下的緣份。

胡晴舫的文字溫柔細膩,姐其後推介我看胡晴舫的《無名者》, 我即時上網托朋友購買了胡晴舫的三部作品,分別是《無名者》, 《我台北,我街道》 , 及《旅人》 。 近日工事繁忙,煩瑣之事其多,《旅人》 才185頁,就斷斷續續的每晚慢讀數章。

通常185頁的書,我大約1晚,2 晚已可完成,但《旅人》此書絕對不是可以速讀的作品。整本書胡晴舫以不同的角度去解構旅人的流動意義和移動的本質。簡單來說是一本引領讀者去思考 「我們為何去旅行?」

此問題引伸到不同的旅遊原因。 在哥倫布年代,大國小國還在隱閉角落,世界未被發掘。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後再返回原來的社會,他的旅遊經驗成為了一種榮耀,他看過的,待過他國的經驗,跟未見過世界的鄉巴佬自然高人一等。

然而胡晴舫不是在說旅行是一種榮耀,反而她常試帶出旅行的榮耀一直存在,只是由哥倫布模式演變為現代消費模式,例如頭等艙及經濟艙之分,大型登山包及上等皮旅包等。在太陽底下再無新事的現代世界中,每人也是哥倫布,都不經不覺以一份高人一等的「榮耀」去旅行。

作者並沒有去批判「榮耀」,而是抽絲剝繭地去觀察旅行,旅遊是現代社會的一個產品,自然會有低,中,高價位的市場。 除了消費外,到底我們又為什麼去旅行?

曾經有人說旅遊就是對照跟自己世界的分別,從他者看自己。當然此沒有絕對的答案,不過胡晴舫則以從不同角度去解剖一些我們容易忽略的旅遊本質。

旅遊是一個移動方式,透過當地的人,事,風景去印證自己離開一個城市,又進入另一個城市,而旅行總帶着自身的偏見,就算你有多大好奇去探討當地的民生社會,你所能認識的他方也有一個限期,例如一星期或一個月,無論你去過無數地方,也只是帶著一個鏡頭走馬看花。

「只要有旅人的眼睛存在,被觀看的城市就被迫矯情。惺惺作態之必要。」

此書沒有什麼金句節錄,但有不少句子發人深省,我最愛此句。

「旅人以為自己是自由的。雖然,自由也許是假象。」

我腦海湧出有次去台北,在一條小巷中有一頭小狗跟著我,怕狗的我越跑越快就越多狗湧出,大狗小狗追著我跑。那刻,我確切地思鄉了。我想回家,我感到孤獨。 我意識到自己是個外來者,人家每日在此地方生活,我在另一邊生活,是我打擾了此巷的小狗,所以儘管旅遊是一種自由,但本質其實是孤獨,在任何時空下,每個地方人來人往,自己永遠是個孤身的過客。此份孤身並不是空虛寂寞,反是一種平時難以捉摸的內心感覺,是種健康的孤獨。

後來回港後,無數夜晚望出𥦬外,凝視著萬家燈火,我想起自己與此塊土地的關係,縱然生於斯長於斯,對此既熟悉又陌生。又想起從前旅遊略過的地方,帶著旅人視覺去比較自己跟人家的文化,吃喝,及生活。

原來日本的壽司是甜的,倫敦的壽司是騙人的,香港的壽司傾向港式,少了很多細緻。我們難免把地方比較。胡晴舫說世界上原來只有土地,在旅居和移動之間,不論你今天因為什麼原因落地,就好好珍惜這個社會:「你要明白這個社會對你是善意的,然後好好生活,看見彼此。」

旺角的萬家燈火

略記 《流浪者旅店》

旅途中,你會認識自己。

《流浪者旅店》 (Nootebooms Hotel) 的作者塞斯·諾特博姆 (Cees Nooteboom)出生於海牙,是名荷蘭籍知名詩人,年屆89歲的他,被譽為「歐洲最後的知識分子作家」,因為他與博爾赫斯(Jorge Luis Borges)、埃科(Umberto Eco)、雨果·克勞斯 (Hugo Claus)、艾斯特哈茲·彼得(Péter Esterházy)等人都是好朋友,可惜他們近年相繼離世,目前只剩他一人。

自1950年代起,塞斯·諾特博姆 (Cees Nooteboom)已出版超過50部作品。 《流浪者旅店》就是其2000 年的作品, 此書是一個好友送我,全書200幾頁, 初時我以為很易讀,原來輕視了,14篇遊記,涉及歐洲,亞洲,非洲,澳洲多個城市。

書中的內容不只是遊記,是歷史及當下的時間和空間的穿梭,思路優美之極。在意大利的曼托瓦,他看見由Domenico Morone 繪畫的1949年名 「The Piazza」 的油畫,就想起13世紀的曼托瓦一直由博納科爾西家族统冶,直至1328年曼托瓦發生叛亂, 扎加家族就推翻了博納科爾西家族。 在《流浪者旅店》 一書中,作者常常從今看古,歷史彷彿還在原地,成了一道影子,前世修行永遠盯着今生的人。

Domenico Morone 繪畫的1949年名 「The Piazza」 的油畫

他的洞察力令我想起中學時代的英籍歷史科老師,有次跟他閒談旅遊事宜, 他說他喜愛旅遊,那年夏天他去了慕尼黑近郊的達郝集中營、柏林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園區等等。達郝集中營其實是一個廢棄兵工廠,站在營房的空地,面對四周的深溝和高牆,雖然眼前寂靜無人,但總是念怨不休。 他說當你置身於那個環境之中,自然會想起戰爭毒氣,壓力實驗室,猶太人的苦難,及希特拉的獨裁納粹主義等。

衆所周知此場歷史之路應是人類的借鑑,可惜種族滅絕的罪業在不同領域發生。 瑞典作家Sven Lindqvist在其著作 “Exterminate All The Brutes” 中曾評論二戰的種族清洗只是音樂椅剛巧停頓在德國,其實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度也會發生。

大學時代拜讀Sven Lindqvist 時,並不明白音樂椅的理論,然而當我對世界有多點認識,張開眼睛多看不同地域時,頓時佩服Sven Lindqvist 的思維,人類的悲劇錯不在德國,而是獨裁下的一種嗜血的權慾。

《流浪者旅店》的英文版本比中譯本易看,因為很多歐洲地方的名字,看英文比中文容易,但中譯本的譯者把全書的靈魂極盡描摹,書腰簡潔言中,《流浪者旅店》是一場時間與空間之旅。

「一個長在旅途的人就總是身在遠方,不在此處。對自己是如此,對於別人,對於朋友們,也是如此;儘管你的確「身在彼處」,不在此處,但是你永遠留在一個地方,一直如此。」

作者說這就是「自心所在」, 聽起來多簡單,但總是需要一段很長時間,才能如實地認識到這一點,因為人總是要應對「其他人」的不理解。

我反覆地尋思此段文字,「自心所在」好難,因為要生其心,明其心,首先得如實知自心,單是透轍地明白自己,已是幾生的學問。

近日我再次翻看此書,自然地搜尋一下作者塞斯·諾特博姆 (Cees Nooteboom)的近況。原來他現時居住於西班牙的避暑別墅,那是他的住處及工作室,全屋被樹木及森林環繞。今年他病了, 而且身體虛弱了很多,走路也有些困難,不過仍可在海中𣈱泳,他笑說現在游泳比走路容易。

言談充滿老人智慧,但也不及《流浪者旅店》的百分之一精髓。 他在書中說:「旅行是不斷地與人交錯, 而你又總是孤單一人。 這就是矛盾的存在,你在世獨行,而世界又在他人掌握之中。」

認真想一下,其實不止是旅行,在任何地方生活也是不斷地與人交𣿬淺碰,相知然後分開。 每日的放工離別,回家然後又上班,每天的營營役役也是在他人的掌握中,上至地緣政冶,下至公司政治, 獨行,離開,逗留,處處身不由己。

《流浪者旅店》 有很多精辟金句,我不禁要在此記下。

「時間有時就是如此殘酷,我們沒有辦法選擇它,只能任由它吹拂自己的生命。」

「時間是沒有秘密的秘密,但它有著永遠讓人難以捉摸的形狀。」

「時間本身什麼都不是,對時間的體驗才是一切。當體驗消失,就如同一片虛空,這是死亡的象徵,然後才會全部遺忘。」

彷彿不止是時間, 「人」 本來什麼也不是, 每人都得用上天賦予的時間的領略, 人會貪,會愛,會恨, 有功,有業,然而貪戀情慾又好,貪權又好, 自私自利又好,什麼都好,一切都會緣盡,人身灰飛煙滅。

死亡彷彿才是最公平的待遇, 萬緣歸零,是人身旅遊的終結,又是另一埸宇宙旅行的開始。

塞斯·諾特博姆說:「 旅途中,你會認識自己。」我閉目想了又想, 我不認識自己,我很迷惘,所以向不同目的地出發,可能最後也是一場虛空,但偏偏發現自己又在下一場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