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le 與明天

最近風靡全球的猜字遊戲Wordle ,近日被New York Times 以美金七位數字買下,成交價算不算合理,我就不得而知,不過相信Wordle的設計者, Josh Wardle 是心滿意足。

此遊戲原先是設計給他的情人Palak Shah作為禮物,是情人間的每早互動,初心不涉任何商業成份。身為Reddit 社交平台的電子遊戲工程師的他,設計一個猜字遊戲,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他坦言對於Wordle 能大行其道, 感到有點難以置信。2013年,他曾經把遊戲的原型私下分享給朋友,不過反應並不熱烈。在公開分享到網絡世界前,他也曾在家人群組的WhatsApp 分享過,同樣地他們都不太熱情。

誰知遊戲由去年10月於網絡世界公開面世後,能夠在短時間內一傳十,十傳百, 全球爆紅,可謂是時來運到。 有時一炮而紅的原因不需要多,但「運氣」則是必須。

Wordle 的大熱算是一場很大的運氣,遊戲規則簡單,6個機會,去猜由5個英文字母組成的一個字, 拋出一個字,例如APPLE, 假設迷底是PAPPER, 系統就會顯示P,A,E是正確,不過位置不合,有6次機會,讓你從這些提示去猜出正確答案。

很多人說此遊戲是不需要英文好的,我同意,因為沒有grammar 的要求,又不是考作文,本質有些像報章上crossword 的拼字遊戲簡易版。

整個遊戲的刺激性不強,難度不是很高,又不能說低,屬益智系列,不過為何坊間那麼多益智遊戲不能大紅大紫,反而Wordle 熱潮可以席捲全球。

我想是一種幻想迷思令它成功,完成Wordle 後,可以分享到各大社交平台的戰積,內容既不會洩露當日的猜字迷底,又能看到朋友用了多少次機會(亦即行數)去破解。 當朋友只用了2次,甚至3 次機會就能解鎖,自己不期然會產生一種想法,「咦! 我又可不可以3行內完成呢?」 這可算是一種以想像(imagination )驅使的動機, 也是一種帶有希望,持信心的挑戰。

太難的題目就太耗腦力,太容易又沒意思,Wordle 可以說難度適中,10條迷底有7條屬可破解,3 條是真的難 (當然是以我能力來說) 。

有回,最後3 個英文字母,我已猜中 A,S,E, 欠前面2個英文字母,我自覺「聰明地」常試 TEASE (錯),又常試 FALSE(錯) 再常試PRASE (還是錯)結果半投降,把問題請教老友,他第一次玩Wordle,想了一會兒,然後說ABASE, 答案真的如此!他謙說是查字典出來的,

自問此題敗不在技巧,敗在英文字的認識不夠多。 一直認為自己的英文程度尚算良好,但在Wordle 中我就看到自己的弱點。ABASE 此字,讓我想100次,也不會中,因為我完全不懂此字,原來ABASE 意即卑躬屈膝,是verb,

例子: “I watched my colleagues abasing themselves before the board of directors.”

Wordle 的確不需要英文好,不過是考英文,邏輯, 推理,從而學英文。

好些例子是英文邏輯也不能破解的,
例如:
_ H E _P 已中, 我常試過CH開頭,TH 開頭,剩下的機會就是SH, 不過S已是一個不在迷底中的5個英文字母,所以SH也沒有可能。

此題,我想不到,但又未投降。

第一個介紹我玩Wordle 的人是我的大學朋友,不過我不是因為她才迷上Wordle, 罪魁禍首令我跌進此坑的人是五哥(魔鬼小編), 她寫了2 篇Wordle, 分享了她自己的一些戰績,就是如此⋯

好吧,我試試

一試,她說不難,我認為難的,大學朋友跟我差不多水平,我們試過,2行就中,又試過3行已中,不過通常5行才中居多,6行或完全不中當然也不少。

我們二人一起玩wordle, 一起學習,趁機聊天,才發覺原來大家兩年沒有促膝談心,她媽媽病了,家人的病中日光,令她成熟了很多。年初一的晚上,她細說了很多事情,我不禁欣賞她的逆境韌力,從前的她很自我,如今的她很柔情,少了自我頑固的剛烈,也少了份儍勁。

一起玩Wordle, 有些題目我比她破解得快,她說不要告訴我,「我要自己思考。」(從前的她,常常偷看我試卷)

Wordle 屬難之中又帶些不難吧,困在難題下,下一題又會簡單易破些,難度的彈性鬆緊有至,牽引著你邁向明天。

像人生,人生是難,苦辛之間總有些甜甜酸酸,令你繼續面向將來。

此文寫於年初一,但發佈在年初二,假如此刻你經歷著某個階段,什麼也好,願度一切苦厄(合十)

送上漢禮書店的一副新年卡通漫畫 「觀虎心無畏,心安苦不侵」

祝身體健康,幸福平安 (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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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憂鬱的邊界》 – 沖繩

2021年的年尾前幾天,我問一個摯友, 「為何好人沒有好報?」 「為何歷史間有千千萬萬的烈士,但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我不解,摰友的很有深意的回我,大意是「世間一切實相,皆是虛妄」。此話我曾經有放於心,我可以以此看透股市,樓市,不過就是不能看透世間事。 西藏人一定洞悉此話尤深,達賴喇嘛還是流亡。

我不明白! 想了幾天,還是不解 。

翻開電子書,繼續閱讀好朋友介紹我的一本好書,阿潑著的《憂鬱的邊界》,此書好看之極,由旅遊開始,然後作者對各地方產生的見聞,都以文化歷史作論證,前因後果帶出地域界限的真實意義。原來地方和地方的界限,又何止我們以為的邊境。

近代有些邊境在國界之間,一早已被中國以經濟之名,逐漸吞併,彷彿當地人民都知「事實」皆是虛妄,邊界根本在消失,國不是國,家不成家。 沒有戰爭的實相下,其實早已被十面埋伏。

此書涵蓋亞洲很多鮮為人認識的國度,我自己跟隨著章節,又上網了解,一了解又是前世今生地理解,翻土整地般的挖掘,所以我打算隨心地以讀書筆記形式,記下此書的一些邊界故事。

今日讀到沖繩, 有一句發人深思 「沖繩人認為自已不是日本人,我們討厭日本。」 此話是作者十五歲旅行沖繩時,一名導遊在姬百合塔前說的話。

為何沖繩人屬於日本,但又那麼憎恨自己國家?

一切的恨,皆有前因,1945年,二戰之未,硫磺島被美軍攻佔,沖繩島便成了掩護日本的最後一道南部屏障。為守住日本,就重兵沖繩,雖是重兵,但也要保持兵量打仗。

於是,軍隊就徵召了,沖繩縣立第一高等女子中學的學生及職員共240人。初時她們的職責是處理傷兵,但當進入醫院後,發現官方宣傳的戰無不勝皇軍,卻是滿滿傷兵,倒地哀鳴,怒號震天,醫院地板上都是血膿,排泄物遍地溢流,殘兵敗將,奄奄一息。

缺乏兵力和後勤下,此隊平民女生又被派去補充彈藥,運送用水。 當18萬美軍成功登陸沖繩,日軍已潰敗不堪,剩餘的軍隊撤離, 留下毒藥,手榴彈給喪失活動能力的士兵,方便他們自殺,或與敵人同歸於盡。同時日軍解散了這支臨時徴用的姬百合隊伍,是過橋抽板,任由所有女生自生自滅。

突然宣布的解散命令,令姬百合隊分成兩組,有些怕被美軍強暴,凌辱,及殺害,決定留在戰壕中,但戰壕的生活不是等死那麼簡單,由於食物短缺,被遺下還有些微活動能力的殘兵,會為糧食槍殺他人。 戰爭所誘發人性最原始的一面,比野獸更猛。

留下來的人最後只有自決,以手榴彈團抱自殺。其他願意逃生的人,則跟隨老師衝出戰壕尋找生路。敵我難分的戰場上,百多位女生衝出戰場,常試突圍逃生, 敵方才不會理是男是女,見什麼,殺什麼,其實怎也是死路一條。

今日冲繩的居民,絕大多數也是死難者的家屬,冲繩人恨的是,當年日本視他們祖輩為砲灰,沖繩人拼命地戰,比東京人更奮戰,得到的卻是拋棄,而下一代更要承擔戰敗國的《舊金山和約》。

今日,沖繩依然束於美國管轄權下,美軍至今依然盤駐沖繩,更擁有沖繩行使權。 當有些美軍濫用職權時,日本政府永遠瑟縮一角,偏坦美方。

在人民眼中,政府早已公義全無。

2021年,沖繩人還在呐喊 「美軍滾出去!」

是一直以來的不甘,互相串通,兩國勾結,日本從來莫視沖繩人,沖繩人又怎會不討厭日本。 作者說沖繩人當面對日本人時,總堅定地說:「我們不一樣」

我明白那恨,也為姬百合隊伍的犧牲而悲痛。多年過去了,但這一切不是虛妄,像切膚之痛,我由心底裏明白沖繩人。

人類做了什麼? 戰爭又為了什麼? 犧牲的人又為了什麼?

文中,作者也茫然,若他們不是日本人,究竟為誰而戰? 當年的姬百合之死,慘絕人寰,日本政府真的視為虛妄。事實上,不止日本,多個國家也如是,在他們眼中,利益是真的,人命是虛的。

我在想,如果人人也想通 「一切實相,皆為虛妄」時,世界又會否變得正常。

1月1日的夜晚,我不想再持太多希望了,今日希望,明日失望。 三千大千世界,滿中夜叉、羅剎,好像一直以來也有無際的不公不義,無涯的無畏,無盡的殉道。

為何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我依然不明白,可能人類的思想就是虛妄。

沖繩縣人Kyoda就在節目上透露,最討厭被日本其他縣府的人說:「沖繩是日本的。」

祝福曼谷

自小記憶力很好,強在記些不需要記的事,而需要記的事我就忘記,但每年臨近中秋,記憶會不期然想起從前一單新聞。許多年前,中秋節翌日,一名母親因為生活艱苦,受盡精神困擾,一時想不通服藥自殺,倒卧於床,昏迷不醒,床邊遺下4歲女童。女童伴屍數天,只靠月餅充飢。

當年,外婆閲畢此新聞,神情悲痛萬分,她說 「呢個細蚊仔好聰明,陰功! 孤苦無依, 點捱到成年,佢要堅強⋯」 那天,外婆把此新聞告訴我一遍,麻雀友來又說一遍,公公面前又再說。幾天後,她說 「不知那個吃月餅的細蚊仔點?係咪入咗保良局?」 那時不如現在,沒有互聯網,沒有社交媒體,沒有KOL 去評論跟進。一切通訊靠電話,而查電話號碼則要靠一部厚如字典的電話簿名黃頁。 假若世界大事小事,是當今的一彈指間,我想她已叫我去查探下落。

戰時年代的上一輩人,很捱得, 很堅韌, 同時也很有同理心。那代人明白生存的難,活下去的可貴。 日轉星移,時光臆走,年代的因緣變了,年代的難也隨之改變,從前是戰火,如今是疫情。

今晚得知曼谷有一埸民眾示威,參與人數有二千人,與之對峙的是泰國警察,人民希望泰國政府正視疫情,和民不潦生的生活問題。 情況堪憂得連專門說泰國旅遊的YouTuber,也在鏡頭前憂傷地道出,泰國街頭很多露宿者,他們可能經濟有困難,家不成家,又有可能已染上變種病毒,不想傳染摯愛家人。公營醫院沒有床位,私家又不能負擔。YouTuber說 「難聽一點,就是在街上等死。」

他道出數個泰國的疫情故事,其中一名母親染疫身亡,遺下兩名幼童女兒,兩姐妹孤苦無依,並同時染疫。最後,一個遠房親戚承諾照顧,但在泰國普遍的家庭經濟狀况下,多屬長貧難顧。YouTuber 對於兩姐妹的命運憂心。他說 「但又可以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把國際新聞速讀,回看泰國近日的疫情發展。報紙上的數字,就是多少家庭的創傷,有血有肉。想起泰國的兩姐妹,也想起那年中秋笠日,被遺下的女孩大概已中年了。祝願她一切安好(合十),也衷心祝福泰國 (合十),願世界眾生平安 (合十)。

疫情至今差不多兩年,英國主張 「Live With Virus」 其實如果那virus 是可以被抑壓竭止,我們才有資格跟virus 談生活,冀共存。 疫苗下,疫情有增無減,當然疫苗有一定作用,因為若果沒有疫苖,病毒在更強捍的情況下,全球的確診數子會更上升,的確是保護了一批人。

個人覺得疫苗像保護傘,有些傘骨強,有些弱,可承受能力在於雨點的強度,如果狂風暴雨,弱傘骨是弱不禁風,強傘骨則尚可遮擋一下,但如果迎傘着落的暴雨,在氣象變異下,崩堤得像洪水猛獸,子彈般的奪命強度,不要說傘,防彈玻璃也未必可擋。

悲觀來說,一旦下起暴雨,真的什麼也擋不到,等如你買一匹布,布會破損嗎,你大力扯它,可能只是變形,但如果力度加强成為一把利剪,什麼堅挺的布也是可裁可破。

世界早已沒有安全之地,槍林彈雨在曼谷之時,世界其他地方若尚未波及,只是利剪未臨,自求多福是需要,但病毒在未能有足夠保護傘的地方下會不停變異反撲。

世界談的不應只是生存,是共存。

om mani padme hum (合十)

記《後話西遊 》

因為疫情,第49屆香港藝術節把一些音樂劇場,都改為缐上觀看,其中《後話西遊》是一套我非常欣賞的本地作品。 劇本及音樂創作是江駿傑,導演黃俊達, 和一羣很有才華的樂師及粵曲演出者。

《後話西遊》 其實是以《西遊記》作幌子,以經典家傳戶曉的角色,和「取西經」之任重而道遠,作為此劇的本來骨幹。因為經典的耳熟能詳,觀衆都明白其角色和任務設定,巧妙地刪減解釋故事來龍去脈的必要性。《後話西遊》可以說是借西遊之名,作此劇的衣服,內在的精神意義,根本和《西遊記》是完全不同。

在一篇訪問中,《後話西遊》的劇本創作者-江駿傑說古時戲曲文本和當時社會環境息息相關,相當於今天的戲劇,他常反思為何當今粵劇卻顯得離地,脫離時代? 他一直希望可創新,在思考和實驗下,他開始明白到「創新」非要掏空粵劇的一切,而是在唱、唸、做、打的基本功上探索更多可能性。

我相信就是在「創新」 粵劇的目標下,江駿傑等藝術工作者,成功地為傳统加上當代意義,投入了城市命運。在《後話西遊》中看到人性的縮影。徒弟孫悟空,豬八戒,沙僧跟隨師父唐三藏去取西經,誰知歷盡千辛萬苦,取得竟是一本無字天書。

無字? 天書不是白紙黑字的嗎? 無字? 等如踢波無龍門,任踢,規條皆空,球證話贏就是贏,輸就是輸。甘心嗎? 又等如一紙婚書,原來白紙一張,什麼也沒有,誓言是假的,承諾也是虚,憤怒嗎? 原來一直追尋的希望也是泡影,人生夢幻一埸,感到lost 嗎?

眾徒弟也是人,受亦如是,當知道經書是無字時,他們從沉默中醒來,各人的反應與領悟都不同,由於感受南轅北轍,他們都被放到對立面。豬八戒選擇順從命運,孫悟空難忘初衷。沙僧失落,既摧毀,又成就了某程度上的自己。

唐三藏為了服衆,向徒兒不斷灌輸:「我相即是非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即是非相…… 此乃千真萬確的一道真經⋯」 並希望徒兒随師回凡間。

徒兒們說那回程不好行, 孫悟空更是憤怒,他不明白為何還要走回程路,因為他看到蟠桃受難的過程,衆生受難就是錯在太愛。正如《白蛇傳》中,蛇也許喜愛吃蟠桃,但白夭夭闖入蟠桃園不是為了自己,她是為了紫宣可以升天。有情人都是有些傻,為了別人都願意犧牲自己。衆生為了蟠桃,相繼受苦,每一次都是錯在非常愛,苦在命運錯付。孫悟空看見過佛祖,那人披上佛祖袈裟,一見面要的是金銀珠寶。悟空告訴唐三藏,那是上演的一場假正經!

唐三藏氣壞了,命令徒弟們必定要跟隨他,忠於他,要不然是一埸審判,一埸殺機,一場風暴,靠牆下,死亡⋯

唐三藏不停扭曲事實,每天都説那是千真萬確的一本真經。 徒弟們唯有和議,口𥚃認同是無花無假的一本真經,但那憤怒一直在滾大,一直在燃燒。

舞台上,衆徒唱 「眼在燃燒,色在燃燒,眼色在燃燒,眼足在燃燒,一切在燃燒⋯」

唐三藏: 悟空引路,我們去吧
悟空: 無路可出呀
是樂苦,不樂苦,其也在燃燒
唐三藏 : 如何燃燒呢?
沙僧在地上以背爬行,於唐僧的兩腳之間
沙僧: 以我無量八千萬之劫,燃燒。以我恆河沙數,無論衆生之夀者相在燃燒,以我三千大千世界之微麈之仇恨在燃燒 ,憤怒變成潔白的靈魂⋯

(如果憤怒是罪,造成那憤怒的前身和結果,都源自一顆純潔天真的靈魂)

唐三藏被嚇得步履不穩,驚驚愕愕 。舞台上那聲音以國語說 「死亡的鐘聲,等待每日的大餐,權力的蓮花」

悟空和唐三藏對坐, 悟空欲殺唐三藏
唐三藏: 妄念! 該罰!
而悟空,沙僧等人持椅子,一路迫緊,一邊行,一邊以粵曲唱「取經實是詭計的花開,是安排了的天災,是最後黎明時代,一切都在燃燒,謊言燃燒,恥辱燃燒。」

唐三藏說聖杖在此,徒弟說玉石俱焚! 拔河大戰正式開始,難分難解之際,豬八戒此時跟大師兄唱:
「呢呢呢亡魄客,可聽到明日的歡呼,埋怨聽空,只錄得尷尬既爬恨,漫漫既西行,左右兼顧,靠山食山,有水食水 ,有乜食乜、各自執生,不分福與禍,今天船任於汪洋大海,可以任你掌舵」
豬八戒欲勸悟空和唐三藏講和,因為下了凡間,就成了權威,只差今日雙方的大筆揮豪。

沙僧說可惜石頭已裸露出结局,是笑話的亂錄。悟空誓不低頭,衆徒弟的憤怒,不斷在燃燒至大閙天宫。唐三藏狠斥此乃造返,誓難饒! 悟空被勒緊脖子。 唐三藏說「燃燒吧,我要長生不老。」

悟空也曾經動念真情,曾經誠心念佛,劇中唐三藏和徒弟常背頌着 《金剛經》的一句 「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 師傅和徒弟們也朗朗上口,彷彿也明白衆生煩惱之痛苦,全因我們執於此相,以為看到的事是真,以假當真,把不真實的事,當成永恆。

明白歸明白,實行到叫佛陀,被煩惱絆倒叫凡夫。「我」 的概念型成,由我們從世俗所認識而開始,何為我、何為我所,何為好,何為壞,何為多、何為少、何為來、何為去、何為生、何為死等等,種種我執都使我們心裡產生煩惱。

悟空也是身不由己,他看到自己被世俗的權力貪婪擺佈,是詭計,是欺騙。不忿希望變成絕望,所以一直力挽狂瀾,在狂濤中掙扎,欲尋回自己的初心和唐三藏承諾過他的希望,希望落空,迎來寧投熊熊烈火,光盡而滅的決心。

唐三藏得到最後勝利,在雪中原地圓轉,可是勝利一閃即逝。他身上倒影着槍管的红外綫,徒弟在反撲,一輪激戰,唐三藏在逃難時把黃西裝掉下。一個轉身,沙僧穿上了。 他說「該時候,掉換角色」 唐三藏問 你唔怕罪孽心重? 沙僧大笑,奸笑⋯⋯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衆徒弟繞着唐三藏轉,說奴隸!奴隸!奴隸!

唐三藏問:「我等何罪」
我曾是天神,關之天事,無得可憐
唐三藏 :「一早知嘵」
唐三藏把徒弟們殺掉, 然後一拐一拐地迎接一輛中港車牌神秘車。 他向坐在房車上的老闆膜拜。最後老闆一下殺了唐三藏,唤醒了徒弟。徒弟把已死的沙僧放在車尾,再登上老闆的1688 (一路發發)隨風而去。

劇終,但思潮起伏,可能徒弟坐上1688後,成了下一個唐三藏,五藴皆空,此空乃變。我想起一出埸的粵曲南音,不斷低吟 「如來如去」~ 《金剛經》云:「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意即現在擁有之所有,如財富,健康,愛情,外貌都是假象,從不是自己,一切如來如去。來的時候不必興奮,去的時候不需難過,因為如來如去,乃正常的事。聖嚴法師曾說: 「佛本如如不動,因為眾生心動,誤將如來如去,當作有來有去。其實啊!不來也不去!」

導演黃俊達在《後話西遊》 的映後訪問說 「如來如去,到最後人是一個循環,所有事都是過渡,人在過渡中可以得到什麼,在創作過程中可以得到什麼東西。將來條路如何走⋯此劇是傳統上加以現代世界觀。」

凡夫俗子的世界,煩惱總會有,如來如去,是沒有來也沒有去, 終點彷彿也是起點,導演提及所有事也是過渡,即是沒有結局,也沒有永恆,像大河流水,沒有盡頭,世間一直也是滙聚,結集,瀉下,是宇宙的循環。此刻,我們只在河流的某處,過渡着。

在過渡中,結局不是結局,起點不是起點,作為小水點,大海之一員,我們在海洋中,瀑布下爆發過。現在成川也好,成流也好,成海也好,任何領域,做好自己。

鼠疫, 又如何

「所有人都認為好正常」

「但係其實個社會已經好醜陋 」

「了解一個城市的方法就係要問下自己,你用乜野態度去工作,去表達愛和面對死亡」

又是不存在地存在去觀賞 「49屆香港藝術節」 的付費線上舞台劇。 今次看《鼠疫》, 故事改編自卡繆(Albert Camus)的小說《La Peste》,原著於1947年,二戰後出版,故事背景設定在北非阿爾及利亞的法國殖民年代。 某日小城出現了不知名的隱形病疫,人心惶惶,知識份子與政府尚在爭論應否把這場病,定性為瘟疫之際,疫病已於社區蔓延,封城加上軍管人人爭相逃難……

經典就是經典,七十四年後,故事永垂不朽,似曾相識,活現眼前。 香港導演陳泰然自2019年11月已開始改編粵語版劇本。那時全球疫情尚未爆發,所以在一訪問中,他說此次劇本這麼緊貼世纪疫情,只是一場巧合,好處是雅俗共賞,疫情中的立埸對立,人性表現,你死我活的對敵思維,已在生活呈現,容易引起共鳴。 可惜是此劇不能作現場公演。

在1947 年,卡缪表面是說鼠疫,其實是以「黑死病」來隱喻納粹主義,並以主角們面對「黑死病」的態度,象徵法國人對國家淪陷於納粹魔掌的各種反應,折現在極權下的不同人性表現。 自此,故事中的「黑死病」 就變成了一個variable, 可以從 「病」 寓意出任何一個時代的社會危機。 2017年,英國導演Neil Bartlett 就把 「黑死病」 喻為英國脫歐的迷茫。2021年,香港版的 《鼠疫》 也增添很多本土元素,全劇沒有指名道姓,爆發疫症的大都會城市是香港,但就是感覺到。

「我認為生活係呢個城市,係刺激和空虚同時存在,因為佢地真係好悶,所以佢地將所有野變成一個習慣,所有人做野都好努力,但佢地只係為咗賺錢,你地成日都聽到佢地好鐘意講 「唔好阻住我返工」」

除了廣東話讀白外,也是香港人的回心微笑,有苦自己知。香港人是好 「鐘意」 返工,十號風球後,我們都跨過倒下的大樹,踏着散落地上的亂葉,返工帶點險象環生,但又Fedex 式的使命必達。 社會運動之際,丁點也不能被拖延,得要去返工,猶記得電視台訪問一個老年人,她說 「人就係要生存,返工就係生存一種,在一呼一吸間! 」 我當時看着公司大螢幕,難以形容的皮笑肉不笑。至於老年人還在社會拼𡚒,當然多謝老人的貢獻,也側面帶出「大都會」香港的可悲,樓價2萬港元一呎。 (1美金= 7.8 港元) 大都會「繁榮」 得冒汗。

香港版《鼠疫》 一開場以眾主角出席證人聽證會,來重組疫情。有醫生,有旅人,有義工,有記者,有地下走私商人。大家對「真相」各有立場,對如何恢復「正常」也各有看法。有幾場戲,我特別印象深刻。有一場,演員在講述疫情的確診數子幾何攀升,衆演員一下好像共同商討。下一秒,前一個往後退,逐個退,像亂象,像被打亂,然後又回到起點。節奏之快和那躍動,令人感受到劇場的張力。

又有一幕,到關鍵時刻五人一字排開,齊齊一字型,同往一個方向,打了半個轉,再直面觀眾。導演陳泰來後來在一訪問,認為這一字排,是演員帶給作品一種團結的力量,一種人存在一起的力量,也是一種不同但又能放在一起的美感。

劇中有一個角色叫John (原著叫Tarrou) 性格偉大而浪漫。是一位旅人,是此城的一名過客,但在鼠疫肆虐時,他並沒有設法逃離,退縮,並主動請纓成立「前線衛生隊」,負責運送屍體到墳場等高危工作,跟Dr Rex 並肩作戰。在染病的死前一晚,也是城市通關的第一天。John返到自己間房,懷疑自己道 「我自己係咪已經準備得好重新開始,或者我係日與夜之間,會發現有D時刻自己好軟弱,而呢一D時刻就係我真正驚既野,突然之間我覺得非常之攰。」

此話,此情緒,並不陌生。在此城,有多少個夜晚是如斯無助,無力,胸撕肺裂的痛但無言。第二天朦朧在街上,一切正常,但有多麼希望找到同是感覺無助的人,同哭又好,同鬧又好。

醫生Rex 在作供時說:「 我相信作為證人,係有責任企係受害人個邊,即係話我哋要根據我哋共同擁有既野作為基礎。將自己代入自己身邊市民既角色,呢幾樣野包括愛,痛苦和隔漠。要將呢啲巿民感受盡可能表達出嚟,換句話講,我哋一定要提及身邊每一個人。」

此話句句鏗鏘,此城每一個也值得尊重,也值得重視,因為每一個經歷過的人也不好過。

醫生Rex拿起John的生前筆記本並說:「但即使係咁,始終都有個人,我覺得我係唔能夠代表佢發聲,呢個就係John 記下既 「我認為佢真正犯下既罪行係容許自己內心,去認同呢個世界可以有啲野去隨時殺晒身邊既市民,殺死啲小朋友,佢做既其他野我都可以理解,但呢樣野我只可以選擇「原諒」佢。 我唸呢件事可以作為證供的總結」

醫生再說 「啲人既内心係好無知,我既意思係好孤獨。」
The evil that is in the world almost always comes from ignorance, and good intentions may do as much harm as malevolence if they lack understanding ~ Albert Camus

下一埸戲,離開證人庭,回家途中,並肩作戰的Joseph 在街,攔住醫生 「前方有槍戰!佢地向古先生窗口發射,我要救佢」 醫生截住,大家互相看形勢,看到古先生反擊,看到古先生被打,狠狠的被打中肺,打中胃⋯

古先生說:「你知道我有乜嘢感覺?」 「你知道我有乜嘢感覺?」 「你知道我有乜嘢感覺?」 「你知道我有乜嘢感覺?」 每一個表達方法也有相當層次,驚恐,憤怒,懷恨,喃喃接受。

醫生說 「有一班人向我地行過黎,佢地睇到我地睇到發生既事」 有個警察話 「繼續行啦,呢度冇野睇」 所以我哋(醫生和Joseph ) 就望咗第二個方向。 視而不見,不看也看過了,腦海記了下來。

天已黑,街道靜了下來,然後又嘈吵。Joseph 和醫生說再見 「我完成咗封信,所有野你都要叫返正確既名,刪除所有形容詞,我返去做野 。」 再三叮囑醫生要改內容,醫生明白,沒有作聲,明顯地二人就算做一套,心想另一套,各有所思。

臨結尾的一埸,一刻此城正在放煙花,煙花?D人問究竟係乜意思呀?疫症? 生命就係咁簡單,D人話生命就係一場疫症? 死了的John 說 「唔使檐心我咼,我仲有大把生命去燃燒。咁你仲想得到D乜嘢?一個紀念碑?一個博物館?一套戲去紀念英勇犠牲的人?人類永遠都會係一樣。」

此幕發人心省,二戰後,柏林有「戰爭與暴政犧牲者紀念館」, 世界歷史令大家也知戰爭的禍害。1969年,有首歌曲叫Give Peace A Chance, Bob Dylan 有首名曲Blowin` In The Wind 。 2004年, Steve Earle 也唱着Rich Man’s War ⋯ 人類反思戰爭不夠嗎? 人類忘記了二戰猶太人被屠殺嗎? 我們說得出歷史,但2021年,屠殺依然存在,在不同地方,只是視而不見,而且還朝着戰爭方向出發,放眼中東,烏克蘭,缅甸……

如劇中呢喃:
人類永遠都會係一樣!人類永遠都會係一樣!人類永遠都會係一樣!

醫生望着煙花, 感慨萬千 「佢哋要用噪音,煙花,去忘記,見到星星,花火,劃破黑夜既長空,當一切吵吵閙鬧此起彼落,我決定將所有野寫低,我決定不能做沉默既人,要為所有的不公發聲⋯⋯」 很多人也不沉默,但世界變了樣,你有你的不沉默,權力有權力的方法令你口啞,也有他們的方法去以偽自由主義反攻自由主義。

世界從不單純。《鼠疫》的原著作家卡繆, 1942年離開他的出生地,阿爾及利亞前往巴黎,開始秘密活躍於地下抵抗運動,後來成為地下報章《戰鬥報》(Combat)的總編輯。他的小說帶給讀者 「悲觀但不消極」的哲學。2021年,全球危於疫情災難,無一幸免,可能是人類共業,也是宇宙萬物的反撲,有學者說疫苖會使危機解除,我想可以紓緩,但不能根治。又像《鼠疫》 中的危機,各國都希望可以盡快回復「正常」 ,但是人類應該都心中有數,「正常」~以前的方式也有限期,環境生態危機,一直也在,只是我們視而不見,見到又擱在一旁。

疫症或危機一直存着,只是蠢蠢欲動,像睡火山在當下爆發了。什麼時代也好,社會撕裂之間,矛盾之中,也有人心的一面。從來希望與絕望皆虚,希望未必是如願,絕望又未必是那麼絕,就算在絕土下,也有仙人掌在生存,卡缪的精神一直都是,以良知回應荒謬,以希望存活下去。

「習慣於絕望比絕望本身更加不幸」卡繆

書評 《咖啡人生》

最近讀着《咖啡人生》一書,由大坊勝次和森光宗男合著, 他們兩位也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咖啡店職人,堅持以法蘭絨濾弄手沖咖啡,法蘭絨濾冲咖啡跟濾紙沖咖啡的程序相同,不過法蘭絨網眼更大,質地柔軟,沒有紙漿的味道,通透性好,能讓咖啡液中保留更多油脂,萃取的咖啡有一種醇和。

法蘭絨手沖咖啡實屬慢工出細貨,他們兩間店的咖啡壺,都是五人用的不鏽鋼水壺,各自用石頭和木槌砸過注水口,調節注水量,讓萃取咖啡的水是涓涓細流,緩緩地沖,一滴接一滴。大坊和森光都很清楚自己,他們一生受法蘭絨手沖咖啡所感動,宗於咖啡,堅持細水涓流的咖啡味道。

此書其實是收錄大坊和森光,兩位咖啡大師的二人對談。當他們說着早期經營咖啡店的困難,有客人嫌味道太苦,在生意和堅持的衡量下,最後關頭也只是「幸好」地捱了過去,當時森光的店是靠熟客的預繳消費券來維持,所以他每遇到困難,都交給咖啡之神去引領,也不想多了。森光宗男謙稱自己不想多,但其實他把咖啡領會到出神入化。當欣賞熊谷守一的畫 《鳳蝶》時,覺得畫作背景土黄色是通奏低音,咖啡甜是葉的綠色,酸則是橘色的花,苦就是蝴蝶的深紫色,此畫可說是森光心目中的咖啡三和絃。

熊谷守一的《鳯蝶》

森光以畫的顏色作咖啡味道的比例,令我努力在腦海搜尋自己體會過的咖啡,苦,甘,澀,甜 。 我自己喝咖啡很簡單,就是即沖二合一,在咖啡廳上點咖啡,可以不加糖,但不能不加奶,如果不加奶的咖啡,只接受到cold brew, 自己喝咖啡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為了抖起精神,撐起一日的能量。

不是coffee lover, 書中的技巧心得、未能全然領會,但也喜歡二人從弄咖啡領會到的人生哲理。森光宗男有次去咖啡產地,體會到自己心裡有些東西是不會跟著時代改變。任時代改變,天變地變,旁枝未節任然地變,周遭環境變得令咖啡店也要作出改變,但他心中有一件事,本質是不變。他相信改變是枝葉,但那不變是核心的原則、堅守傳統,那初心,他常記著當初開咖啡店的理由。

森光宗男和大坊勝次也有一樣的咖啡堅持,他們一站上櫃檯,就集中心神,保持心靈平靜,找回追求咖啡特性的初衷。每天的咖啡豆特性不同,虑理方式也不一樣,他們不斷思考,樂此不疲地重覆,反覆操作,熟能生巧。森光説是在百變中尋找自己的味道。

我想處理咖啡之技巧,也像我們處理自己的人生,我們堅持是什麼,背後理念又是什麼?理念又有多深,有多穏?旁邊的改變衝擊着理念,考驗着我們的堅持,人生的處事能耐,就是我們從
法蘭絨濾萃出的咖啡,經驗培養出自身的感性, 影響我們喜歡的餘韻。 就如有人喜歡甜,因為需要愉悦,有人喜歡苦甘,因為享受苦盡甘來的味道輪廻。像音樂,有人喜歡輕快,有人欣賞沉鬱。那味道,那感性,都受人生經歴和核心價值影響。從前我喜歡咖啡加糖加奶,記得有天我不再加糖,因為太甜會變酸,而且喝下開會,處理苦差,無糖咖啡很貼題。

怎樣是好咖啡? 森光宗男說 「慢慢來」 。像熊谷守一的畫作精神,不用求好,拙劣也是繪畫一部份的心態。弄咖啡,一滴幾滴熱水,随機滴落,保持随機性,才有深厚韻味。

森光和大坊多次提起日式古典料理法,文火慢烹,漸轉強火沸騰,沸騰後火勢漸弱,蓋中餘溫細悶。好普通的慢火沸騰技巧,但再普通的原則,你每天做,心無旁騖地專注去做就不再普通。此咖啡心得,又像我們處理世間事的方法。凡事掌握一個普遍法則,可解決各種問題。因為回歸普遍法則,方能暸解當中玄機。農夫在地上播種,種子發芽在土裡生根,然後開花,也是文火慢烹,漸轉強火沸騰的道理。假如我們做一件事,持初心,擁信念,堅韌地文火慢烹,時間線上,必有所成,此乃定律,而那韌力包含等待。

森光宗男在《咖啡人生》此書推出時,已不幸離世,他的美美珈琲館由他的終生伴侶接手。太太平時在森光旁邊看着,也學着。丈夫仙遊,她肩負起烘豆,以及法蘭絨濾泡的技術,學着森光那樣滴滴涓涓的萃出咖啡,從技巧上回憶丈夫,彷彿在重覆不斷地弄咖啡的過程中,她和丈夫精神合一,不怎孤單。

森光宗男最尊敬的作家是稻垣足穗,稻垣說「人生不外乎一種回憶,從整個宇宙觀點來看,每個人的人生,太微不足道,過去的一切就像夢境,我們都是自己,也都不是自己,我們只顧看清別人,卻不暸解真正的自己。」

當頭棒喝,我了解自己嗎?了解自己的方法就是尋找自己的本性,本來的面目。我相信森光宗男,大坊勝次已在西西弗斯式的不斷重複,在咖啡中已找到自己,而森光的太太在弄咖啡的過程中,也遇到森光。

森光宗男把咖啡套用在人生,音樂,繪畫,文化。我最愛此段,森光説「假設自己是一個色塊,套句畫家平野遼的說法,大概是「不暗也不亮」的顏色。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有跨越自己的課題,過程中夾雜歡喜和悲傷,換言之,我們都是過着平凡人的生活罷了。」在此,森光太太跨越了,而每人遇上命題的難時,那處理,面對困難的方法,迎向將來的勇氣,堅守活着的原則,也是一種人生跨越。

人以有限生命可以全心追求咖啡,但也不可能永遠走在這條路上,因為人終須一死。然而,當人生在世,真正活過的話,內在核心是不會改變,有些核心是咖啡,有些是茶道,有些是太極,有些是爬山,有些是佛學。把自己投入自身的感動,堅持,和修正,去除外在多餘雜質,專心去體會,定能照見本性。

森光宗男說咖啡撫慰人心,在經營咖啡店中,處處艱辛,咖啡雖苦,日子卻一點也不苦,因為他就在咖啡的求道上。他說咖啡要包含苦味,甘味,酸味以及淡淡的澀味,才是藴釀一杯幸福的咖啡。苦是幸福嗎?見仁見智,但實是咖啡最初之原味,也是咖啡的本來色彩和音階。烘培和萃取只是呈現咖啡本來面目的方法。

人生像咖啡,其味是苦,是甘,是澀。也是甜。找回最初命運的味道,各人不同,經驗不同,而烘焙和萃取人生之流的方法,慢慢來吧,一滴一涓地沖,接受拙劣的自己也是人生一部份。像經營咖啡室般,慢慢修正,但初心不變,初心是什麼?就推進地想,做人,持什麼價值,又持什麼原則才不驚動因果。

慢工細活,不能發逹,但就是回歸真我的方法。

「咖啡是個精緻世界,不要隨波逐流。」森光宗男

森光宗男的美美珈琲室内部 (相片由網絡截取)

書評: 《你說,寮國到底有什麼?》

看此書,因為村上春樹 (不是他的粉絲,但都會慕名而看他的作品)閲上幾頁,噢!原來是他的遊記,感覺就如他有回在Boston 的河邊跑步,感到心情舒坦。

村上春樹原來很可愛,常帶點幽默,他加以解釋什麼是 「心情舒坦」 ,就是 「啊,我這個人,基本上沒有特別意義,不過又實際上,無論如何依然擁有未端的自我,以眾不合理的卑微而紛亂的萬物之一,存在這裡般的事實。」我想一想,咁咪即係廢囉! (廣東話)此段又確實啟發到我下次介紹自己,或重設網絡profile 時,可以說自己為一個心情舒坦的人。(即廢人)

說回本書,是收錄村上春樹走訪7個國家,11個地方的的旅行隨筆,內容生動有趣。 很多評論說 「這是最有温度的遊記」,可能是書中平淡輕盈,但閒情間又有些人生唏噓,灰諧之中又滲出人生重量,像涷水遇上熱水,瞬間變成溫水,輕快中的一絲沉思。

我個人最愛 「冰島」那章,原來冰島又名「世界海鸚首都」,海鸚的父母在養育小海鸚的某一天,會遺下乳臭未乾的小海鸚在巢。可憐的小海鸚到那天,就由等待的肚餓,到迫不得已地自食其力。短時間內,要覓食又要學飛,沒有mentor 下去領略求生技能,生存到的是by chance, by luck!有些海鸚會弄錯方向,不往大海飛出,牠們會被城市的光吸引,飛入市內,空無食物,餓死街頭,或被貓狗襲擊。冰島有個文化,都會教孩子們把迷路幼鸚放進紙箱,帶回家餵。到早晨就帶小鸚到海邊,讓牠們順利地重回大海,此計劃叫「拯救小海鸚作戰計畫」。在回程的渡輪甲板上,村上春樹親眼看到一名父親帶着小男孩,從紙箱掏出一隻小海鸚,小孩摸摸海鸚的頭,喃喃說了幾句,「要乖乖喲」就把小鳥拋上夾着雨的強風。小海鸚乘風而去,然後降落在海面漂浮,慢慢地在眼前消失。村上春樹忍不住說 「加油喔!」頑張って! (頑強地𡚒進!我估架姐,一個頑字咪估成句日文咁意思囉,至於張字就可能是充滿張力!力量的表現。很多時斷估無痛苦。在日本搭地鐵都係咁靠一個字估乍麻)(廣東話)

如果我無記錯,村上春樹在此書說了三次「加油!」 或 「加加油」 。 「加加油」 的那次,又是在冰島,他在酒店的浴室發現一隻小蜘蛛,由於昆蟲很難在極涷下生存,所以他在浴室看到小蜘蛛,那麼頑強的𡚒進,他不禁又對蜘蛛說 「加加油!」

第三次的 「加油」是在芬蘭,和當地出版社的工作人員吃午飯時,村上春樹慣常問 「業務怎樣?」,回覆也是慣常的差。因為全球生意也難做,每盤生意也有一本難唸的經。不過芬蘭的難唸的經是,當地讀者英語水平高,所以在芬蘭版未出時,已看過英文版,但出版社老闆對芬蘭語有自豪感,認為書藉以芬蘭語出版是一種使命感。村上春樹知道後又不禁要「加油!」 不過,一說到芬蘭假期,出版社衆人又把生意拋諸腦後,今朝有酒今朝醉,年關難過年年過。 (哈哈哈⋯ 我輕笑着,不過個人覺得村上春樹的中譯比英文版更好,尤其《棄貓》)

另一個我最有感受的片段,就是一些重訪,一些回首。有次,他重回希臘,散步到舊港。記憶中那兒有一艘古老貨船,船體生鏽。對岸有一所老修道院,海岬尖端有一座白色燈塔,塔外圍着栅欄,有一隻健壯的雄山羊,以執拗的眼光窂窂睥睨着周圍。村上記得那羊,二十四年前,他欲逃離日本的煩事,偕太太在希臘旅居三個月,入住米克諾斯公寓的十九號房,在那兒寫出《挪威的森林》最初的幾章,他記得那年很凍,他一邊發抖一邊寫,窗外是滿佈石頭的原野,有一羣羊在吃草。 二十四年後,村上重回希臘,米克諾斯公寓已不接受長期出租,變成一羣住宅,旁邊起了一棟時尚豪華酒店,村上夫婦這次就入住酒店。經過從前的十九號房,他打聽當年公寓的管理員,也是他好友的近況,原來此老朋友五年前已過身,他祈願朋友可享冥福。從前的希臘寧靜,現在則有很多電單車聲,從前島上幾乎沒有遇到日本人,現在到處也是中國遊客的聲音,從前希臘咖啡像雀巢咖啡,現在是美味而有質量,從前希臘簡樸,現在城市化了,生活指數也提高了。時間總在不知不覺間溜走。

村上在最終章回憶日本熊本縣,四十八年前,年輕的村上一個人到陌生的土地旅行時,光是呼吸,都會覺得自己好像稍微變大人了似的。那次就是去熊本縣,他平生第一次旅遊。從前只是一個年輕小伙子的村上,如今他已是位多次被提名諾貝爾文學奬的文學作家,日本之光。時間在變,熊本縣變了,他自己也演變了。

村上說 「旅行如果一切都順利,就不叫做旅行」 ,「旅行是一件好事,雖然會有疲倦,會有失望,但一定也會有什麼。」假若人生像一次旅行,人生如果順利,就不叫人生。人生,雖有疲倦,會有失望,但一定也會有什麼。

我想任誰,甚至年輕的村上,也曾是在燈塔圍欄內倔強眼神的雄山羊,冰島浴室的小蜘蛛,也是在孩子小手的小海鸚,拼命拍着翅膀,努力地長大。我們曾經或現在,可能也在生命中堅𡚒前進。歷過風霜的作家村上春樹,把所有生存掙扎,看在眼裏,他明白那些都是一線生機,他知那難,所以向一線生機,說聲「加油!」 希望我們人人也可由小海鸚變成大海鸚,老海鸚。過盡千關萬關,某日有條件地向艱難中的小海鸚說聲 「加油!」

「寮國到底有什麼」是村上由越南去寮國時,關員問他的一句。潛台詞就是越南有什麼沒有,而寮國有? 村上當時呆着,其實他也不知道。我想假若人生真是一場旅遊,人間道的關員問 「人生到底有什麼?」 我相信大家也不知道,做人,做個好人,探索下吧!我們赤祼的誕生,在無窮的可能性的宇宙下,希望以赤子無罪之心頑𡚒前進,今生盡量無債無仇,他生小債小業,追求人生的善良小確幸。

村上春樹, 24年後重回以前在希臘住過的19 號屋,物非人長,回首,拍個照,寫下文字,又收錄成書。

兵者,詭道也

最近在YouTube 快速看了陸劇《上陽賦》,相熟朋友知道後,大感我政治正確。 其實我只是看了5集,每集10分鐘的精華,大概已知故事內容。

《上陽賦》 的背景是大成,屬東晉晚期,故事最後是結束東晉。 歷史的軌道上,東晉後就是劉宋朝代,而劉宋的開國皇帝名劉裕。 相信劇中的蕭綦(周一圍飾)就是劉裕。蕭綦出身貧寒,驍勇善戰,屢立戰功,他常讀兵書,所以頗為足智多謀、胸有乾坤,深謀遠慮。 面對愛妻王儇 (章子怡飾) 他不時自嘲自己是妄夫。 故事中王儇是當朝宰相之女兒,王家歴代的女兒也是皇后。蕭綦雖是戰神,但依然配不上王儇,因為王儇美麗,富有,聰明。王儇的父親不把愛女許配給大皇子或三皇子,而是鎮守邊疆的蕭綦,因為作為宰相的他想謀奪帝位,看上蕭綦的二十萬兵權,所以就把愛女下嫁邊疆。

婚後,王儇發覺蕭綦和三皇子(青梅竹馬)不同,三皇子愛好浮華玩樂,而蕭綦勤力簡樸,可能常研兵法,蕭綦並不愚蠢,而且智慧也高,他有回告訴王儇,六盤不是他滅的,而是六盤内的皇族兄弟相殘,就把滅六盤之事,當作是他蕭綦所造成。 王儇問,那為何你不告訴賀蘭箴(六盤其中一王) 還放走他,送回忽蘭。蕭綦說 「兵者,詭道也,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他就是讓賀蘭箴回去,爭奪王位,令忽蘭內鬥,那就可坐收漁翁之利。

劇情發展,也是估計之中,婚後王儇深愛蕭綦,夫婦恩愛非常,而且王儇因為自少有學識,也略懂兵法,她心性善良,勇敢,果斷,有一套冶國視野,屢屢合與丈夫把寧朔管治得昌盛太平。因此忽蘭的賀蘭箴,蕭綦下屬宋將軍,三皇子後來成為皇上,都被王儇迷倒。為了能娶到王儇,都不介意成為她的第二任丈夫,因此衆君不約而同,也起了為了得到她,得成為當今皇上的野心,以威權奪美人⋯⋯ 個人對此發展,覺得相當矯情,毛管秒戙,so dog’s blood (港式英語)。張愛玲説婚姻説破了,就是長期賣淫。賣淫目標只此唯一還好,假若被迫地有太多目標,實在坎坷。 幸好,王儇最後只有蕭綦,但中途的鄰國強搶,蘭花暗示,皇上威嚇,武統為紅顏,實在好好地一個人,也被物化妓化。人家都常大聲說不,還天天虎視眈眈。YouTube 世界有樣好,一按秒速棄劇,天下太平。

對於此劇,倒是一句 「兵者,詭道也。」 令我生起興趣。Google 其意思,原來此乃《孫子兵法》 的戰術哲學,第一層次是「詐」,就是欺瞞對方,迷惑對方、或者隱藏自己意圖,讓對方猜不透。能戰時,扮軟弱。 要打時,裝退卻。要攻近時,裝攻擊其遠處。總之,就是讓敵人在信息方面產生誤判,扮豬食老虎。再三細讀,vice versa, 能戰時,扮軟弱,那麼脆弱時,是否扮雄壯?

第二層次是「亂」, 意思是使敵人方寸大亂。讓敵方指揮中樞失靈,內部勢力分裂,或體力,國力過度消耗。 第一層次的「詐」是騙其意識。 而第二層次的 「亂」 就是現實的亂,的確的亂。 至於用什麼方法令其亂呢?「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即對方貪利,就用小利引誘,乘對方混亂時攻之。若對方力量充實,就要防備。對方兵強卒銳,就避其鋒芒。對方氣勢洶洶,就設法擾亂它。對方謙卑就要使之驕橫,對方安逸就使之疲勞。對方很團結,就要離間其中。要取對方沒有防備處攻擊,在對方料想不到的地方採取行動,進而取得勝利。 世事輪迴千年萬年,人間亂象永無止,我一時不知古時今時,還是自古諷今。

第三個層次是「奇」,奇並不是指奇兵突擊,而是指回歸自我的增值,像要成為職業跑手,定必提升體能。「五味之變,不可勝嘗也;戰勢不過奇正,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奇正相生,如循環之無端,孰能窮之哉」。《孫子兵法》的意思是,酸、甜、苦、辣、咸不過五味,而五種味道的組合變化,永遠也嘗不完。戰爭指揮者對軍事實力的運用不過「奇」、「正」兩種,而「奇」、「正」的組合變化,永遠無窮無盡。奇正相生、相互轉化,就好比圓環旋繞,無始無終,誰能窮盡呢。簡而言之,「奇」就是指揮官的意識,性情,知識結構等等這些主觀因素的結合。統帥要知識高,富內涵,持堅忍,能收能放,勝不驕,敗不餒,才能奇正相生。 所言甚是! 蕭綦在一役中,受三皇子所害,雄軍差不多全沒,部下臨死前,設計令蕭綦被誤以為已死,免於被追殺而得以存活。過程中他的心理質素富回彈力,倒下,起身,整理思緒,再次上路。他明白意志不能滅,絕望和希望都是虚幻,世事變幻,勝未必是勝,敗未算是敗,所以必須此刻不餒,才能把拙境轉化,產生奇正互生的力量。不歴風雨,不見彩虹,靠自己。

粗略理解《孫子兵法》的兵者詭道,「詐」,「亂」,「奇」,我覺得其實也像一種突破框框的思維(thinking out of the box ) 不過,《孫子兵法》 提供了作戰的scenario, 令人有更深層次的掌握怎去突破。 兵者詭道一說,其實不詭異,也不存陰謀。兵者行軍時就是以「法無定法」去思考,即是法則是沒有一定的,萬物皆變,所以沒有一成不變的法。當兵者明白了這一點,就懂得,原來沒有固定的法則,其實就是一種法則。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孫子兵法》

相片由網絡下載,《孫子丘法漫畫》

春天驚蟄

初春回暖,飛雨如絲, 回南天的四日四夜,潮濕多霧得有點邪。 晚雷響起,驚蟄即臨。 驚蟄是二十四節氣中的其中一節,而二十四節就是古人知道農作物的豐收有賴氣候,於是就以天時地利的變化,來編制曆法。

曆法上的驚蟄代表大地回春,又指蟄伏地下冬眠的昆蟲會隨着暖和而驚醒過來,蠢蠢欲動。 古代郷間有個習俗,他們相信聲音可鎮住昆蟲,於是春雷一鳴,就急忙拍打枕頭被鋪,藉着雷聲和啪喇啪喇的聲響,嚇走牀上的蚤和牆角的小蟲。

春天的香港,早上起來打開小窗,迎來的空氣,沉重、穢濁,黏滯。像外邪也像濕邪。 根據中醫學説,什麼邪也好, 都是萬病之源。 解邪之道一定要吃健脾益氣、除濕利尿的食物。如紅豆、薏仁、綠豆、冬瓜、絲瓜、 扁豆等⋯ 還有,務必戒酒。

已經邪到不醒還喝酒? 我一邊想着要吃什麼,一邊刷牙,突然給我看到一隻小蟲, 在磁磚小步前行,我伸出手指壓下去,牠從縫間逃出,急步向另一方向走。如果我用手指再壓,小蟲逃出機會實在不大。 由於小蟲不算靈活,我還有時間思考,我拿起小小的白色紙巾鋪直,讓小蟲爬上紙巾,形成黑白分明。 我打開小窗,把紙巾緩緩斜放於小窗台,小蟲順着小小的地深引力,滑出外面。「前面不遠就是公園,有樹,有花,去吧,回去吧!」我告訴小蟲。

黑色的一點,努力走着。 關窗時,才發覺樹上無數的小鳥在吱吱渣渣,那環迴立體聲,像高談闊論着香港的濕邪。制邪除了以聲嚇蟲外,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拜祭白虎,以獸中之王之勇武,去鎮壓害蟲及驅除百邪千害。時代變遷,祭白虎變成祭紙老虎,驚蟄變成打小人,趕走的不是蟲是瘟神。

瘟神又的確比蟲更禍害。Rachel Carson 著的Silent Spring, (中譯:寂靜的春天)就道出大自然的失衡,不在於害蟲,不在於多元的聲音, 禍根是杜絕蟲類的化學物質。如果周遭沒了蟲鳴鳥叫,春天寂靜如死。In nature, nothing exists alone.

不知從何時起,人類為了農作物得以長期豐收,把本來多元的土地生產力,單一化地只種一種植物,如橡樹。由於土地單一化,蟲子容易棲身,依賴橡樹的蟲子一下多起來。人類不喜蟲嗚,不理自己干擾自然定律,不分青紅皂白,拒絕和大自然溝通,以化學物質來杜蟲。一噴化學物質,把所有蟲類,好蟲,壞蟲,瞬間滅絕。世間從此和諧,無聲的夜晚,製造出來的寂靜,只剩不安的風聲。

蟲類畢竟是大自然的一員,有着自然的適應能力,上有政策,下游對策。 再有化學杜蟲物質灑在蟲身時,蟲類不是即時死亡,而是更勇武的反撲。 因為杜不絕天下間所有的蟲,人類就越下越重藥,蟲是死了,但忘記了蟲藥的可怕,放射性物質,隨風飄落,滲入土壤,野草,玉米,麥子。 繼而人類吸收了,沉積於母乳。 人類最終杜蟲終害己。 以為嬴了蟲類,實在是蟲類在大自然不斷輪迴反撲。

任何輪迴的生命都需要時間。我想起本地藝術家勞麗麗以《寂靜春天來臨前》為題,創作的多媒體錄像展覽。她回顧農耕組織「生活館」的十年。展覽錄像的開首讀白,就是勞麗麗的農務師父,師父說:「十年不值一提。」師父睿智,十年,在宇宙自然間,真的不算什麼。

我印象尤深,還有勞麗麗的一番話,她說 「從耕作農業中,我發現世界真的不是二元,最好的農務就是以方法使最多農作物,共生共存。」

她還有這句 :「有時好似悲觀地認為地獄會來臨,但我覺得地獄或天堂都不會來臨,而無論如何你都要做下去。」

沒有臉朧的世界

疫情令人由措手不及到習以為常。從前我覺得習以為常就像司空見慣,屢見不鮮等成語,没有太多思想,但現在的習以為常,實在帶點無助的無奈。新常態佔領了時間,舊世界又被新世界衝撃着,拉攏,迷失,朦朧,扭曲。

我已習慣了只有眼睛的臉朧,活在口罩下,初時不習慣,後來我又習慣了口罩能隠藏神情的功能,雖然開啟手機不能以人臉解鎖,但此不方便又令我感到幾分安全。 我想就算疫情過後,我會依然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生暗瘡也無懼,頭白了也不知你是誰,漸漸你會忘掉世界。

前陣子,閒晃到饒宗頤文化館,坐在木椅上呆着,幸好那天人羣不多,我還可靜心看看宮粉羊蹄甲,粉紅色配着白色,像舞者隨風搖曳。如果香港植樹有些規劃,其實每年當宮粉羊蹄甲盛開之時,其絢麗不比日韓的樱花失色。當然,政府的目光又怎會投放在本地植物生態。我們的農業,工業,甚至失業也不在雷達中 (out of radius) 。我想宮粉羊蹄甲活了那麼多年春夏秋冬,自會明白怎樣睇餸食飯地生存和習以為常。 習慣了,就懂感恩,不在雷達之福份,因為非誠勿擾。

拾級而上,我慣常探望一下長駐文化館的小店, 有時買些茶葉,有時買些書簽收藏。 小店的新店員很友善,富耐性。可能臉朧都被遮蔽了,令人更集中彼此的眼睛,她細讀我的神情,我把玩着一個蓮花瓷器座,沒有什麼功能,只是蓮花一朵,翠綠的瓷器令它看似一枚古玉蓮花,很美。

我問店員 「有沒有新的?」 她四處尋找,也找不到。 「不要緊呀,靚女,要display 吧」 美少女店員當下樂了,不用費神,我告訴她我的手機號碼,是會員。 掏出鈔票之際,美少女問「我是否在什麼地方見過你?」我愕了 「我們認識嗎?」 我輕輕打量她,太年輕了,那雙眼睛,我不認識。我認人,過目不忘,不過只限亞洲臉孔,一認外國人我就臉盲症發作。美少女問 「我以前在萬宜做的,我會否在那兒見過你?」 我輕笑 「靚女,幸好你年青,要不然,我以為你是祈福黨⋯專騙財的。」

回家途中,美少女傳來Thank You Text, 因為是今天唯一的單。 我回覆 「You are welcome, 沒有單的日子也毋須氣餒,因為人生如此,有高有低。 明天還會來的。」 不經意的鼓勵令她熱涙盈眶。我想零售壓力太大,而且我明白客來客去,也沒有人感興趣的沮喪,是令人好意志消沉。

我明白,因為我曾經也是她,然後才是team head, 再然後才成為總監。前缐的經驗,我從來沒有忘記,也不敢忘記。年青時,前缐阿姐背後說買手壞話的坷刻,那臉朧的尖酸,我印象甚深。

業績不好,生意不順,營業額下跌的結果,變成源頭追朔。前缐推買手,買手推前缐。 是射波,缷鑊,不是解決。因此我明白遊戲規則,當總監音樂椅轉到我時,我跟前缐說,要提出問題就盡早提出,不要馬後炮,要批評就當面批評我,不要背後說,我聽不到,沒意思吧。文化整頓了,業績怎會不好,提出好意見的同事也多,因為他們明白秋後也不會被算帳。 表達意見時,口罩也不需戴,口水花噴噴。

以前我們就算超級大感冒也不戴口罩,你傳我,我傳你,現在不能,還是口罩下的世界,安全些,沒有臉朧也有其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