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向低流,人往高處

錢鐘書的《圍城》 有一句名句「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裡的人想出來」 。此話很真並且可以代入很多事情, 可以是婚姻也可以是移民。

很多香港人想來英國,然而又有很多英國人恨不得離開英國,定居在葡萄牙,西班牙,愛爾蘭,甚至泰國。 人口全球化地互相流動是一個趨勢,水向低流,而人也未必往高處看,因為以全世界來說,哪個地方叫「高」呢? 很現實的問題、高與不高視乎口袋有多少錢。 情況尤如香港人傾向回深圳消費,港幣$100在香港可以買到什麼,同是港幣$100 又可以在深圳買到什麼,英鎊£5 在倫敦來說,實在高不成低不就,可以買一個Gail’s 牛角包, 而大約又是英鎊£5(歐元€5) 可以在西班牙的Malaga 喝杯咖啡加牛角包了。

小數怕長計,生活上來說當然是咖啡加牛角包的滿足感比只有牛角包為多。就是類似的生活滿足感,西班牙比英國更平,更靚,更正,所以很多英國人退休也在西班牙居住, Barcelona 罪惡率高,那麼西班牙的其他古城如Malaga或Cadiz就平和多了,人口小,生活簡單,口袋剩錢多了,生活質素又上升了。人望高處下,那麼何處才是「高」 ,何處又是吾「家」 呢?

在英國生活有個優勝之處,就是英國跟歐洲其他城市的距離很近,所以很多英國人一有長假短假,就會往西班牙,葡萄牙等地走。 旅遊其一, 久而久之必定也會想過能否定居呢?

生活在西班牙,可購買的能力及生活質素比倫敦好,而當你再去葡萄牙的里斯本,就更覺里斯本還要好。新認識的英國朋友說:「里斯本好嗎? 里斯本太貴了,去葡萄牙的南面Algarve吧,100萬歐元在里斯本的市中心,只可以買層2 房1 廁的舊樓,但在Algarve,70萬歐元可以買個全新的玻璃幕牆又有太陽能板的3房4 廁特色別墅。30萬歐元可以買市中心2房2廁的新樓了。」 人望高處,水向低流,全球人口互相流動正是如此。

上星期我又去了里斯本, 像男人愛上女人般,久不久就得見面,大街小道應該怎樣行一早已印在腦海。 由奧古斯塔街凱旋門(Arco da Rua Augusta) 直行,第一個街口左轉,一路直行至盡頭,見到橋底咖啡廳就是正確方向,沿路多行2 個商店就是Stetson Hat shop。

Stetson 是一個有159 年歷史的美國品牌,也就是美國牛仔Cowboy hat 的始創人,所以cowboy hat 又名Stetson。一個品牌能跨越世紀當然殊不簡單,從前做生意可能比較簡單,講求質量及設計就能雄霸市埸。 今時今日的生意,又要壓低成本,又要求質量,同時也要與淘寶或Amazon 的潮流抗𧗾,人家要復制設計, 簡直易如反掌。

第一次認識Stetson 帽子是在Fonte Norte Do Rossio (羅西烏廣場) 外的一間百年帽店名Chapelarias Acevedo Rua, 初時被其古老氣息的裝潢吸引,入內發現客人頗多,店員就只有2個老女人。在外國購物文化不同香港, 從前我在百貨公司打暑期工時,就算正在招呼客人,也會在客人試身時,騰出時間照顧其他客人。 在外國則完全是兩碼事,they would only do one thing at one time, 處理完一個客人,才會接待排頭位的另一客人,所以想看或試戴帽子的話,就一定要耐心等待。

那回等了15分鐘也未輪到我,就乾脆不等,決定去附近咖啡室喝咖啡吃葡撻。 臨走前把想買的帽子用手機拍下,然後在咖啡廳上網搜尋。網絡世界的美好就在彈指之間,九百六十轉,為你搜尋另一間附近店舖。由google map 引領下,我找到Stetson 的專門店,

走過未行過的斜坡小路,推門而進是充滿現代設計的帽店,店內有2 個年輕店員,男的戴上品牌帽子,型格非常,女的身穿稱身十足的西裝外套配牛仔褲, 笑容可掬,正在整理貨品的她,跟我打個招呼,我遞上帽子的照片,她就即時拿出我想試的種類。

我看見從前的自己, 我就是如此的殷勤及對產品完全熟悉,充滿自信的為客人推銷。那是自由行還未大行期道的香港,一個早上,才HK$250 一條男裝褲,我就可以賣出10幾條,早上HK$3000的生意額,是全部門最高的,顧客絡繹不絕的話,輕輕鬆鬆又一天,生意肯定過萬。 當年,我的掃把(supervisor) 有個行內術語,過萬即過山。 下午6:00,她會走過來:「妹,過咗山未?」 「有前途呀下,工作辛苦嗎?」我告訴掃把 :「只要你決定把事情做好,沒有什麼辛苦的,都是個過程。」

眼前的葡萄牙人叫Rita, 言談間得知羅西烏廣場外的百年帽店是她先祖父開的, 她大學畢業後就在那店工作11年,怎樣為客人選適合的帽子也是老店的老員工教她的。 此Stetson 的店舖是自營店,跟美國總公司拿貨, 可把季度剩餘的貨存退回,再換新貨,

可能經歷相近,自此我和Rita 成了一個遠方朋友, 每次到里斯本的話,我定必會到其店鋪探她,順便買帽子。這次在里斯本,恰巧遇上風暴,暴雨從山坡石級衝下成了街道瀑布。我從「X」 (前身Twitter) 看着視頻,看到熟悉的道路,此次不知能否探望Rita。翌日,我頂着烈風,沿著石級而上,到達店舖才早上9:30, Rita 看到我,滿心歡喜,即時開門迎接我進去。

互相擁抱,互相問好後,才知道她昨天才從羅馬旅行回來,如果她遲一天才起程回里斯本的話,我們就緣慳一面。 Rita 說她的店舖上個月入夜被打劫,兇徒打爆玻璃而入,偷走櫃枱€80 就走,損失不大,就當破財擋災。 她續說里斯本的冶安差了,但還是比很多大城市為好, 小偷都是機會主義者,他們沒有其他方法為生,就只能搶,劫和偷。

葡萄牙剛結束大選,新政府上埸,不過應該經濟問題依舊。 里斯本跟錢鐘書的《圍城》一樣,人來人往,有人辭官歸故里,有人漏夜趕科場。 歐洲富人,或亞洲人都貪圖里斯本的高質又低成本的生活,不斷帶來資金在里斯本置業定居,慢慢地樓價被推高,生活成本也因此上漲。 本土人在人工遠遠追不上生活下,不得不離開里斯本,因此本土人口被邊緣化,土紳化問題/ 城市重生(gentrification)把里斯本的人口換血。 真正的里斯本的口袋沒有錢,里斯本的大小生意都由自外來人或遊客的消費支持。 簡單來說沒有外來資金,沒有遊客的話,里斯本的經濟齒輪就如履泥途。

Rita 的生意也是80% 來自遊客,20% 是本地人。 她說葡萄牙人的最低工資才€3, 稅高,生活成本又高,怎有餘錢? 我說:「相對地,英國的最低工資£11, 人工高,稅高,生活成本高其實也是所餘無幾。是全球化問題吧。」 說完此話,我才恍然明白此乃世界的遊戲規則,其實大家也是沒有多少錢,不過爛船總有三斤釘下,大家就利用那三斤釘,去找自己的「樂土」 ,也就是水向低流到人間「高處」。

若然殖民時代的西方世界以征服他國作為經濟發展, 當今世代,「殖民」的方法就是以gentrification 來代替。 名義上為地方提升價值,實際上也只是「佔領」及「被遷出」。里斯本如是,香港如是, 倫敦亦如是。 全球面對的問題大同小異,只是深淺之分, 倫敦的gentrification, 有出有入,有人離開的同時,亦有很多人進來,因為倫敦畢竟還是經濟機會處處。 香港的一部份人移民了,一部分人北上消費,就型成空城化。

世界都是錢作怪, Rita 說可能因為本地人被邊緣化,里斯本的左派勢力逐漸抬頭,不過另一方竭力扺抗。愛國主義當道是世界的一戰及二戰的開端,我又想起Hamburg, 2個月前漢堡的市政廳廣場萬人空巷,就是為了反對的極端Fascist 政黨AFD 抬頭。

看來,經濟發展,本土邊緣化,本土意識抬頭,愛國主義, 政治體制互相碰撞下,世界戰場除了無辜的烏克蘭外,還有我們住的地方及旅行的地方。

英國三月,滿地期票

踏入英國生活第二年,我開始了解英國,英國是什麼? 可以說是瞬間變化。 三月的早上陰晴不定,時而下雨,然後大風,突然又天晴,所以很多時候會看見彩虹。英國天氣像女人的情緒,由怒變晴,任何人也管不到她,很多事情話變就變。

前陣子,英國財政預算案出爐, 我認為此預算案可謂零分, 保守黨像沒有頭的巨人,減稅不夠力度,加稅又不能,唯有隔靴搔癢,前路茫茫。 英國有個問題,彷彿是民主的敗筆,就是太重視選票,而選民認為對的事都是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多於國家的整體利益。

在英國生活的我當然希望減稅,不過英國又可否減稅呢? 當然不可以,如果減稅,就要減低公共服務承諾,NHS的藥物成本增加, 醫護團隊人工上漲,資源緊縮下,病人又多,病毒又惡,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炊。如果現在已覺得NHS差,那麼減稅就令情況差上加差。其他公營服務如警察,清潔回收,緊急服務等通通面臨同一困境。突然想起美麗的何超蓮在大陸節目說有錢是原罪時,一個網民留言「無錢是死罪。」 網民對呀!管理一個地方像營運一間公司,財爺Jeremy Hunt 只是senior manager, 國庫空虛,但要每個department 營運妥當,樣樣也是錢。

既然減稅不能,那能否加稅呢? 當然不能,十萬個不能!看看民情,每一張臉也是選票,若然Jeremy Hunt 及保守黨想繼續坐上領導者位置,就得看看民間臉色。 通脹令生活成本上漲,人工加了又跌入稅網或更高稅網,稅後收入低了,日常支出又增加,很多家庭在雙重夾擊下令可剩餘的錢不多。 長此下去整個社會變窮了。 難聽一點政府不能在乞丐盤內拿錢,就唯有人窮思舊債,向比較有錢的人開刀。

昨晚無意間在YouTube 看到一名KOL 在談英國取消Non Domicile Status 對移英港人的影響。 Non Domicile Status 是指不以英國作為其定居居所,而又在英國生活超過183天的人。 獲得此身份的人通常都與英國的連結不深,例如不出生於英國,Non Domicile Status 不用被英國全球徵稅,英國政府只會對在英國境內的收益徵稅,例如買賣美股獲利的收益不用納入英國的Capital Gain Tax (資產增值稅) 但英國股票收益就會被抽英國的Capital Gain Tax。

KOL 說取消Non Domicile Status 即時令很多移英港人敗走,逃難式回港,並叫回流香港的人好好反思,怎樣說好香港故事。 嗯,我覺得無論身在何處,也要說好香港的故事,在外生活就要面對世界,迎難而上, 以艱險我奮進,困乏我多情之心態生活。從前有個節目叫 「尋找他鄉的故事」 以世界各地的華人生存故事為題材。換個角度看,華人離散異地一直存在,大家努力生活,以海外泥土滋養自己令自己成長,還記得節目以華人足跡為榮,我不明白為何現在那麼渴望人家敗走,正如楊紫瓊未拿奧斯卡前,馬來西亞人不會渴望她敗走荷里活吧。

說回取消Non Domicile Status,最受影響應該不是香港人,因為申請non domicile status大都是擁有多個外籍,全球流動性很強的人,例如比利時籍但又居英的有錢人, 資產富裕的星加坡人,中東人,及有很多歐洲大家族,此個為不定居者的稅務優惠取消,這班人也沒太大損失的,不在英國就去瑞士或星加坡,全世界那麼多低稅地方,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取消non domicile 對英國是好還是壞呢? 大家也不知道, 保守黨只知此乃工黨奪取民心手段,為了勝出選舉,無計可施下,唯有把工黨的方向copy and paste, 自己本來的臉目日漸模糊,現時工黨和保守黨的政綱跟叉燒炒蛋和蛋炒叉燒加幾粒蔥花又有什麼分別?

取消non domicile status 對我沒有影響,Jeremy Hunt 宣布此方案時,手機的 notification同時彈出, 差點以為自己看錯。 因為Non Domicile Status 由1799年已有,當然在歷史過程中有一些條文變化,我估計創立Non Domicile Status 的人也希望值此增加海外投資,同時相信投資帶來的社會收益可扺銷實際稅收。 英國就是如此變幻莫測, 擁有225年的稅務身份可以一夜取消,世紀韮菜已被割。

香港的律師朋友當晚text我,non domicile 被取消呀,你看,英國政府多麼善變,你以為真的5+1 會給你英籍嗎,政府一旦取消時,你就是無主孤魂。我不慌不忙地回應她:「英國尤如神,她關了道門,會開扇𥦬給你,non domicile 的人有4年時間準備,而且匯入英國境內的資產只收12% 稅, 比本來𣿬入的基本稅率20% 至高階稅率45% 為低。 」 劃一性地抽12%可算是引君入局,成了英國稅務居民後就跟隨英國稅率,人人平等。再想,此方案巧妙之處在於欲擒先縱。

不得不讚英國政府手段高明,不過再高明的手段行使多年,人民都會洞悉其騙術。Jeremy Hunt 把NI (National Insurance) 的稅率由10%降至8% 。什麼是NI呢? 就是入息稅的一種,打工的人除了要交入息稅外,更要交NI。 反而有收入而沒有實質工作的人,如以收租或收息過活就只需交入息稅不用繳付NI,所以有人批評打工的人反而被政府二次抽稅。NI的供款又會是個人的退休金來源。假設老來退休是可以從退休金拿出日常洗費,首25%免稅,餘下的75% 要抽入息稅,換言之人工第三次再被抽稅。

餘下的75% 怎辨呢,不要緊基金佬幫到你,他們是全世界最有頭有臉,有身份有地位的合法騙子。無論你有多能龫,你也不夠他們鬥。為了「幫你養老」, 及「與通脹掛勾」又有個選項叫annuity, 每年你付annuity fee, 直至死那天都會有一筆錢作生活費。此下是保險公司的招牌技倆,等同引誘你買什麼年金,你要贏就要鬥長命。假設pension 有100萬,25萬免稅,75萬以annuity 方式拿回,持pension的人在56歲死亡的話,完全喪失75萬。 換句話說,越長壽才能拿回本。不要以為annuity的收入不用付稅,每月的annuity收入也被納入入息稅。

英國除了以上的稅項外,死亡也要繳稅,遺產稅的免稅額是32萬5千鎊,政府會抽取餘下資產的40% 。一層位於倫敦的一房公寓都超出32萬5千鎊,假設公寓已還清mortgage, 戶口只有4萬鎊,政府就抽4萬鎊的40%。 假若自住物業是80萬鎊,戶口只有4 萬鎊,政府抽84萬鎊的40%,即是死者的第二代要賣樓交遺產稅。縱使很多經濟學家也認為遺產稅不公,瑞典,揶威,澳洲取消遺產稅後反而令經濟更好,因為家庭積聚的財富會再投放於社會,促進整體經濟。 可惜此稅項受影響的英國人只是全國的4%, 很多人不太在意不是他們不受影響,而是他們未夠老,未想到死的階段。 英國土生土長的老外朋友說,政府不會取消遺產稅,而且樓價會不斷升,因為樓價越升就會越多人墜入遺產税網,政府得益。他說任何一個黨上場也只是all talk and no action。此點我相信全世界政府也大概如是,只是有些政府容許你駡,容許你批評,容許你質疑,有些不可以。

香港朋友常常問我關於英國的稅務事宜,雖然我不是稅務專家,但因為我是免費而且有話直說。每次把英國的稅務及法制善變如數家珍般數出時,朋友們都會不約而同地說香港是福地。香港的確是低稅天堂(星加坡更低),但香港的稅是無型的,如春秋時代齊國的宰相管仲之言「故見予之形,不見奪之理 」 給老百姓好處時在明處,向老百姓索取時則在暗處。香港的高稅在於其房價,地價。寸金尺土令普遍的住屋空間偏細,置業難,空間質素下降,全部也是無型之稅。地產能稱霸,因為地產商跟政府買地,地價成為政府的收入來源彌報香港的低稅政策,及負擔公共營運開支。

由於殺人於無型,稅痛感不高,我在香港時也覺得自己的荷包特別幸福。朋友問我:「在英國開心嗎?拋開香港的舒適圈移民,又被抽重稅,有什麼得著,單身又無兒無女又為了什麼?」。我想是一種潛在的反叛主義, 我想向外闖,在英國生活,高稅但世界大了,空間多些,空氣好些,食物好些,歐遊易些,接觸的人多元些,思維廣濶些。生活有價,稅收10 鎊的話,1 鎊空氣,1鎊環保,1鎊空間, 1鎊文化藝術/ 歷史保育, 2鎊自由,人權 , 2鎊醫療, 2 鎊政府施政。 (明白還明白,不過我的稅痛感還是好高,因為人人也是人,但不是人人也想做「提款基」,於是我忍不住天天在chatroom 怨天怨地,怨姐,怨哥,怨二哥,他們沒什麼的,都當我天天唱歌)

環顧歐洲,英國已算是稅收低的歐洲國家,入息最高税階是45% ,丹麥55.9% , 法國55.4% 奥地利55%。 我覺得稅高不要緊, 如果政府給予人民足夠的公共服務,例如醫療,衞生,教育,公平,及高效率,那麼高稅也是好稅。 目前英國的稅制陷於困境, 常被批評因為NHS 不夠好,State School 不夠好,冶安不夠好。公共服務如NHS 及教育要營運得好的話,就要大副加稅,彷彿像丹麥。若然要減稅呢,所有公共服務將會更差,要維持現狀呢,在通賬下稅收難免略加。

值得留意的是英國的善變,每個善變都有個implication, Jeremy Hunt今日說他會把NI 完全取消,作為推動多些人投入工作的誘因,因為不用供NI 就不用被二次抽稅,而NI 是支持NHS 的其一來源,那麼是否私有化NHS 的前戲呢,pension又如何呢? 不用擔心,Jeremy Hunt說任何NI 的取消方案需要很多個議會任期才能完成。影響甚大的方案任誰也不敢做。那麼小的方案呢,預算案提出的ISA 免稅利息由£20000升至£25000。隔了一夜,又說若果成功連任才實施。 保守黨如是,那麼工黨呢,工黨說如果勝出選舉,不要預期可以扭轉局勢。

真是期票很多, 在任何地方,最要緊是paddle your own canoe,自己顧自己穩陣些。

美貌與智慧 – 徳國漢堡 (1)

如果香港小姐要美貌與智慧並重,一個地方的美麗也取決於地方智慧。 倫敦美嗎? 看你從那方面看,假若從兩黨的政策方向看,實在是兩顆壞蘋果,誰比誰壞也不重要,因為大家都明白吞下任何一顆也必屙無疑。

撇開政治不談的話,倫敦是美的,美在其豐富的歷史,及有一種智慧叫English Heritage, 此組織把有歷史價值的建築物,地方,紀念碑等保育,及非常有系統地標記哪個名人住在此屋。例如查理卓别𩆜(Charlie Chaplin) 的故居Flat 15 Glenshaw Mansions, Brixton Road, London SW9, 就有個藍色小牌。

Glenshaw Mansions 時至今日有人居住,地鋪是間乾洗店,乾洗店側是一道窄窄的門口,那個就是大廈的大門,外表平凡普通。 不過查理卓别𩆜曾說此屋是他和他大哥的天堂,出身低層家庭的他,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家,不用流離失所已是極大幸福。

倫敦的美就是如此,因為English Heritage 把歷史標記在現今存在的建築物,使死物也活起來,任何事也有自己的前世故事,任何人也可connect all the dots 把故事串連至今,歷史博物館又豈止在室內。

最近去了德國漢堡旅行,一到埗我又愛上漢堡了,因為漢堡隨處也是街頭塗鴉 (Graffiti / Street Art) ,簡直是個戶外街頭藝術博物館。 2016年非牟利組織Urban Art Institute Hamburg 由漢堡市政府支持下,致力推廣漢堡成為一個現代藝術交流區,利用壁畫把漢堡海港地區Binnenhafen 連接上核心地區如市政廳廣場Rathausmarkt。

此2 個主要區域功能上南轅北轍, Binnengafen 是貨櫃及郵輪碼頭所在地,縱然一些創新企業也在此設立辨工室,但整體來說傾向工業及物流業。而市政廳廣場(Rathausmarkt) 後側是漢堡股票交易所及連接着主要購物街蒙克貝格街(Mönckebergstraße)。

的士司機由海港地區車我出市中心,沿途的整個列車軌道,列車車身,街道兩旁的電燈箱,石牆,大廈外牆等,所有可以塗鴉的地方都成了畫布。在Binnengafen附近一帶,有個地方名Rathauspassage屬於漢堡的平民區,有私人商店,舊式辨工大樓,和平凡不過的平民區。

此區有很多大型塗鴉,其中一座大廈外牆有一個巨大的人像模板塗鴉,作品名Dear Uwe, Uwe 是塗鴉中的主角,全名是Uwe Dierks , 他是一名普通德國報販,也是德國雜誌Hinz & Kunzt 的第一個分銷商,他一直在Rathauspassage擺檔超過20 年,不幸地在2020年逝世,是此區域的共同回憶。 街頭塗鴉項目Wall Can Dance 為了紀念Uwe 就交托愛爾蘭籍的街頭藝術家Ashes創作此作品。

此作品美不美見仁見智, 不過就不得不忽略選擇Uwe 作為項目其中一主角的智慧。一個普通德國平民百姓可以得到高度尊重,反映出漢堡的平等及共存價值。 人對人的尊重不應着眼其外貌,出身或成就,因為社會由千千萬萬人型成,無分彼此的尊重是重要基石,此價值也代表着包容異者,包容異見。

司機問我 Where you from? 我又介紹自己來自香港,並順勢問他的國籍。的士司機來自阿富汗,居住在漢堡6年,之前在德國東面居住,他較喜歡漢堡,因為漢堡人友善,城市多元有阿富汗人,巴基斯坦人,土耳其人,德國人,英國人,美國人,烏克蘭人等。

在聖彼得教堂下車,剛巧聽到教堂的鐘聲,噹! 噹!噹!是純真的伶仃清脆,又是神聖莊嚴。聲音來自蒼天,然後走向大海。由教堂直行就是著名的漢堡市政廳。

此市政廳重建於1842年大火之後。1842年的5月5日, 一間煙草店起火,由於附近都是易燃物品如蠟燭,洋酒,布匹等倉庫,火勢迅速蔓延,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由5月5日燒到5月8日。半個漢堡都被燒至灰燼。當時的市政廳也慘遭蹂躪至頹垣敗瓦。

世紀大火令漢堡政府需要重建城市,更籍此引入當時最現代化的排污系統,大力改善供水供電系統,又重整交通網絡,一連串的大興土木令整個漢堡成為當時歐洲最優秀及最現代化的城市,災後反而成功吸引大量人才。

從市政廳大樓的建築風格已知道當年漢堡的盛世經濟。整個大樓有3 個面向,外觀設計包含文藝復興時期的精雕細琢風格。 置中的塔樓有一隻大鵬展翅的鳳凰雕塑,鳳凰下方有火焰,及一行字 Resurgam, 意解 I will rise again, 這是以希臘神話中的不死火鳳凰,來寓意漢堡在世紀大火後能得到希望和重生。 據說當年火鳳凰是由4匹黑馬運送到市政廳,再隆重裝上塔樓。 似乎此世間所有人類,不論東方人或是西方人都信邪的。

此建築風格相當豐富瑰麗,火鳳凰外東翼的面向有10個歴代皇帝雕像,西翼又有另外10個歷代皇帝像。4 面的平台角頂則有普通平民百姓的職業如漁夫,牧羊,商人,裁縫,修理屋頂工人,做鞋,業主,廚師,農夫,宰肉人,園丁等。 實在令人目不暇給,用鏡頭zoom in 再看頂部,就發現是9大聖人,拿著利劍遙指一方的是St Michael, 他是專殺撤旦的將軍。 雕塑一方面細緻,而且不得不敬偑設計者的心思,最頂層是聖人聖神,下一層是皇帝,然後是平民百姓,當年的精神風貌正是如此。

塔樓的正中,及大門處上方有4 個女性雕像,持劍及戰盔的代表勇氣,持十字架的代表虔誠,把劍放在大腿上代表融洽,手持書本及火捧的代表智慧。4 個神像的下方有一副金色的馬賽克彩畫,此女神就是漢堡的守護神,Godness Hammonia 左手握著方向盤, 右手拿著像徵勝利和榮耀的橄欖葉冠頂,城市的市徽下方是拉丁語 Libertatem quam peperere maiores digne studeat servare posteritas. 意解:The freedom won by our elders, may posterity strive to preserve it in dignity (自由乃祖先們奮鬥所得,願後人致力珍惜之)。

此市政廳的重建在1897年完成, 西歷1897年大約是光緒年代,那年滿清又有甲午戰爭,戊戌變法,八國聯軍。東西雖各有戰爭,不過精神迥異,當德國珍視自由,中國則有慈禧攝政。 我突然想起王韜,他是中國改良派思想家, 某年王韜回蘇州探望母親時,被太平天國地方長官器重,他曾經上書長官,指上海洋人志在通商,對太平天國沒有威脅,應集中兵力對付西線的湘軍,可惜長官並未按納,不久清軍攻陷太平天國長官的家,發現此上書陳條。江蘇巡撫又把陳條呈報朝廷,結果王韜就被控罪為 「為賊策劃,欲與洋人通好⋯ 」 亦即等於「勾結外國勢力」。

王韜被追輯,然後逃往香港,得到英華書院的院長理雅各幫助下渡過難,理雅各後來邀請王韜到歐洲遊歷,他到過巴黎,倫敦,蘇格蘭,星加坡等,每到一地方也寫篇遊記,文章都紀錄在《漫遊隨錄圖記》。可能遊歷過西方世界,王韜曾多次主張與英法修好,並學習西方。根據易經中的道理「窮則變,變則通」,他說「天下事未有久而不變者」,「吾知中國不及百年,必且盡用泰西之法而駕乎其上,中國又何嘗不變⋯⋯」

中國的事,我怎敢胡說,反而西方的事我就敢亂說。1897年王韜在上海逝世,同年德國漢堡市政廳重修完成。1933年,希特拉冒起市政廣場Rathausmarkt被改名為希特拉廣場(Adolf-Hitler-Platz)。

火鳳凰及衆希臘神真的有守護漢堡,漢堡從二戰走過來,多次轉型成功。二戰到工業,工業再到今天的永續綠色發展,數碼城市,及創新科技等。值得留意的是,漢堡有很多河流穿梭各城小鎮,形成一道美麗的歐洲風情,而政府已著手把城市建築提高,作為將來防禦全球暖化帶來的水災。此項政策極具重要,而在地球的另一邊,星加坡政府大約在10年前也開始規劃一個防範水災的elevated city (空中城市)。

一個地方的美不美,有沒有前途,看歷史,看當下,看未來。 我在咖啡廳坐下,成功接駁強勁Wi-Fi, 看一下漢堡新聞。 大約一月中,就在我坐着的地方,成千上萬的漢堡人在市政廳廣場抗議,他們不滿徳國最右翼政黨AFD 或名Alternative For Germany 提出的 Remigration 方案,即是把非德裔的人趕走,包括已獲德籍的非德裔市民。 漢堡人痛斥此政黨思為,一連舉行12 場抗議,每場的參與人數都把廣場迫得水泄不通。

偏右翼組織AFD 的主席拒絕承認,遣返非德裔市民是組織的想法。漢堡市長同日跟市民說 “We are the majority and we are strong because we are united and we are determined not to let our country and democracy be destroyed for a second time after 1945.”

西方的民主制度其實也是千瘡百孔的,不過制度下並存的自由,言論自由,集會自由,還是能堵塞魔鬼。 此時,我又看到市政廳入口的拉丁文 “Libertatem quam peperere maiores digne studeat servare posteritas.” 自由乃祖先們奮鬥所得,願後人致力珍惜之。

焚香紀中的異鄉人

連城說:「沒用也得做呀。明知道沒成效,卻仍堅持去做,為的是什麼?那是態度呀,要讓人看到你是怎樣的一個人呀。」半晌,林佳仍幽幽的問:「有用嗎?」

《拾香紀 · 焚香紀》 陳慧著

此下敲起某世代香港人的心。「香港人,有用嗎?」某世代的香港人定必記得充滿汗水的金鐘,及某年維港煙花𠥔演,一隻倔強的食指遙向煙花致敬,相片一post 上FB, 萬人狂like, 那年代香港人是如此有態度,I don’t give a damn。

魯迅曾說 「絕望之於虛妄,正與希望相同」,即是不論絕望及希望皆是虛妄,絕望中存希望,希望也會成絕望。 我想有用或無用也屬虛妄。

《拾香紀》是陳慧在1997年6月30日執筆,以連家為主軸,連城, 宋雲及他們所生的十名子女, 連家植根香港,他們的生活背景充滿香港的大事小事,如80年代的戴卓爾夫人在人民大會堂摔倒後,那夜全香港所有人都在計劃移民,連家也不例外,不過連城跟宋雲商討了一夜,最後決定留港,某些生意轉到大陸,子女全送外國留學等。 連家的決定也是很多香港家庭的寫照。

《拾香紀》由40,50年代開始直至96年, 而《焚香紀》 就由97年至2017年2 月的期間。《拾香紀》是上集, 《焚香紀》 是下集。宋雲臨終前的大病令她什麼也忘記,只記得對連成的仇和恨,那刻連成崩潰了,「為何你只記得這些? 其他都忘了嗎?」 連成就只記得一切的恩愛。 從此以後連城宋雲不能分開,他們合起來才是完整的記憶,像香港回歸前的殖民地繁華,加回歸後予盾及價值觀碰撞,才是一個真正的香港故事。再打後的香港故事可能也只是港漂加本地人的故事,河水溝井水,蜜里調油,難分難解。

下集的《焚香紀》 主軸落在連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及與第三代差不多年輩的外來人-林佳及騰芳。 林佳是拾香(連城的愛女) 的暗戀對象, 而拾香在96年逝世,林佳覺得沒有經歷回歸的香港是幸福的,他一直想成為連家的一份子,也未懂得什麼是愛,只知自己喜歡拾香的成長氛圍, 拾香住在嘉多里山,而林佳的父母就是於嘉多里山附近的名校作清潔工,居住在校內的小屋, 對面就是拾香的住處。

林佳出身貧窮,雖然聰明但內心自卑不平𧗽,他不是人格完美,路途順坦的人,試過把父母物業賤價押給銀行還債,又試過接受當時女友接濟,同時自己外遊以逃避現實,順便結識一夜情女伴。 他是賤男一名,自卑的內心令他善於包裝自己,生活靡爛,工資淺薄,但怎也要去中環的高貴餐廳吃個午餐,虛飾一下。窮風流就是偽裝一種自己未有資格過的理想生活。

騰芳是林佳的一夜情對像,一夜纏綿後,彼此互不相識,但又不停在中環相遇。 騰芳出身好,家中富裕,爸爸是炒賣物業置富,由於一早已衣食無憂,所以遊戲人間。 林佳,騰芳, 連成,及連家第三代小灰在彼此命運軌跡未相遇時,不約而同地出現在遊行隊伍,也代表着那年某天整個銅鑼灣擠滿不同出身及不同年代的香港人。

連成年邁把生意給了六兒子打理,六兒子由熱血的民選議員,變成成功商人,再變成沒有對手下而自動當選的功能組別議員。 他有錢有權,把連成建立的酒樓生意都賣給大陸人,再虎視連家旗下的酒樓,及百貨業店舖,利用連家的店舖作物業炒賣,或租或售令家產翻倍。

三姐 (連成的第三女) 是名藝術家,自己也不知租了六弟的店舖,當知道業主迫遷而業主又是其弟時,怎也不走。 六弟一貫商人作風,找最專業的搬運店把三姐所有東西搬回連成的家。 後來, 三姐支持菜園村行動把政府的硬橋硬馬都畫成畫冊再出版。 由於跟六弟支持政府理念背道而馳,畫冊很快被迫下架。 連成質問六兒子,你已有財有權,為何那麼心胸狹窄。 六兒子轉身就走,剩下無奈的連城。上一代人眼見自己打來的江山遭扭曲,也無能為力。

連成活了九十年人,歷盡滄桑,錢在他來說不是最重要, 他愛惜年輕人,包括林佳和騰芳。 他們想遠走阿根延時,連成經濟支持他們。 此下闖蕩令林佳和騰芳分離,騰芳忘記了林佳,而林佳扔下出了意外的騰芳,自己誤打誤撞地闖進了另一個時空,一個從來沒有回歸的香港,那兒超現實,沒有政府,人民可以在政總種花,睡覺, 沒有消費力,沒有投資的繁榮,一切回歸平淡,像新界的田什麼也未被開發。

林佳在那𥚃遇上拾香, 那是已死的人住的香港嗎? 為何如此不正常? 拾香說:「你覺得另一邊是正常嗎?」 林佳沒有答案, 彷彿移了民的香港人活在地球的另一面,回顧外國和香港,什麼是正常呢? 效率高,生活方便,工作壓力大,住屋環境狹小,只有商場club house大是正常? 還是由於人工成本高而效率低,每人也是作息工作平衡,可以do one thing at one time , 賺錢小,不過住屋大,沒有大的公衆club house 是正常? 我想是價值觀影響吧,一個地方的生活方式,社會生態很影響個人的價值觀。

陳慧在書中埋藏很多香港的意像,彷彿幾個重要角色及故事發展,都是今日的香港。

騰芳是在蘭桂芳長大的九十後,不愁生活不過家庭缺乏愛,讀書一般但聰明伶俐。 在阿根廷時為了生存她可以成為一個阿根廷男人的情人,後來為了逃走,她可以苦練西班牙語,臥薪嘗膽地為自己計劃機會及後路,最後成功與練家重聚。

看見在病床上昏迷的林佳,她認不出,也沒有感覺。 她最後跟林佳說:「我經歷了這麼一段不復記憶的日子,他們告訴我,我做了許多我不應該做出來的事情。從此以後,我沒有應該,也沒有不應該,縱使死蔭幽谷,我都會好好走下去,你保重。」 此話像年輕的九十後告訴昏睡的香港, 從前的愛恨對錯,大家互不深究,既然當日香港放棄此代人,彼此分割了,以後各自保重。後生的一代在此世界才剛起步,機會成本低,像騰芳般有勇有謀,在哪處生活難得到她嗎?

林佳屬於七十年代,人格本質亦正亦邪。 《焚香紀》 的後半截講及一個平衡宇宙的香港,林佳的肉身在回歸後的香港名「那邊」 , 不過精神則困在從未回歸的香港名「這邊,」 在這邊他遇上已逝的拾香,享受一個人的自由闖蕩,有時耕種,有時抗爭,有時佔領,有時去接濟由「那邊」 來的人,漸漸他意識到自己生活在記憶裡。 𤫊魂跟肉體分離, 也許是一個寓意擁有自由意志的人,不得與人身合體,因為肉身世界排斥自由。

拾香有日跟他說:「你有什麼打算?」 如果再沒有打算就會變成透明,此下林佳才驚覺為何街上那麼蕭條冷清,他初時以為其他人移民了,原來其他人沒有離去,只是變了透明。 林佳沒有太大感覺,透明就透明吧,自己在世界也不算什麼,透明又是一種保護色,也是沒有必要與之扺抗,一是扺抗不了,二是不扺抗是最省力,沒有希望也沒有失望,躺平起碼能享受此刻。

連城是香港的上一代人,戰後的香港商機處處,經濟起飛,那年代的人一早已上岸, 看見社會生態及價值觀被打壓及扭曲,剩下的只有遺撼及無奈,明白一切都是有因有果。 連城說:「愛與恨都是動機,要是你不愛也不恨,就甚麼都做不了。」他明白一切的訴求, 不過也明白天地萬物都有各自的命運, 國有國運,家有家運,地有地運,人有自己的命運,要發生的,不希望發生的,怎也扺擋不了。 他明白一個時代經已過去,難過的,不過愛莫能助。連城說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因為起碼可以陪著此代人。 那代人逝去了,很多歴史也隨之抹走,而那些都是熱愛一個城市的印記。

《焚香紀》 是沒有結局的結局, 林佳未醒,可幸連城還健在,香港的故事也沒有最終回,因為日子每天都在過,正如賭局,一日未離埸,結局未明。拾香帶著林佳走,「一直往前走就是」 林佳說:「我想回去」 拾香說:「回不去了,都是廢墟,什麼也沒有。」林佳說:「廢墟終究是一個地方。」拾香說:「爸爸說過好人步步生蓮」 林佳說:「只是人要走過去,回過頭來,才知道身後是花還是焦土。」

林佳的命途一點也不容易,像許多以透明色保護自己的香港人,在囚的人,或在外世界生存的騰芳,大家也是《異鄉人》 得欣然接受此世界的冷漠,同時也是《薛西弗斯的神話》 「他比他背上的石頭更堅強」。

情迷里斯本 (2)

由奧古斯塔街凱旋門(Arco da Rua Augusta) 的第一個街口向左轉,然後直行,未端是個小斜坡。沿坡直上,又迎來另一個斜坡。 斜坡與斜坡之間總有條小馬路,形成十字路口,你可以一路直上,也可以穿梭橫街窄巷。

我選擇直上,沿途滿是特色商店,有高貴床單被枕的商店,又有專售香囊的家品店,橋底咖啡店,百年帽店,芝士店,風乾火腿店林林總總。它們都不是國際名牌,不過驟眼看,具有一種葡萄牙的本地氣息。

沿路直上左轉就是Rua Garrett, 此條街是名牌街,有國際時尚名牌,亦有米芝蓮級數的食肆 。 Rua Garrett 有點像倫敦的Bond Street, 佛羅倫斯的Via Tornabuoni, 巴黎的Rue Saint Honore 等。不過,我就對Rua Garrett 一見鍾情,此條街沒有高端名牌的單調及高不可攀,反而幾步一歷史, 數間百年商店藏在精緻舊式花磚的身後,一轉眼已是百幾二百年。

Livraria Bertrand – Bertrand Bookshop 位於Rua Garrett的第一家店,驟看門口已感到是陳年老鋪,不過入內才知道此店1732年創辦,至今已營運了292年。在2010年更被健力氏世界紀錄納入全世界最古老的書店之一。

店內擺放一列列精緻的古董木書架,書籍以英文,法文,西班牙文為主。此店深不見底,一路直行會發現幾間房間開放式相連,其中一間專門介紹18世紀的葡萄牙作家Fernando Pessoa, Fernando Pessoa有點像畢加索的命運,在生時的作品從未受人注目,死後才被搬上神壇。

在里斯本出生的他,五歲喪父,然後七歲時母親改嫁。由於18世紀是葡萄牙的探索年代, 當時南非成了葡萄牙的殖民地,Pessoa的繼父被派去南非作領事,自然地Pessoa 的中童年代就在南非生活,在南非學英文,然後17歲由南非回里斯本後就再沒有離開。

Fernando Pessoa的Pessoa 在葡萄牙文指person, 但他的作品反而不太個人,而是把個人分解,他的思維藏着幾個分身,像他的寫作身份,他是Perssoa,也有無數筆名,以不同風格寫作,一人分飾幾個作家,幾個腦袋。他做過普通白領,有段時間終日在里斯本的國立圖書館埋頭苦讀,政治,哲學,社會學,文學也是其興趣。後來後父逝世後得到一筆小數目的遺產,他就以此資金開版出版社,一來替人翻譯,二來為自己出版作品,可惜著作都不太受歡迎。

Pessoa 逝世後,親戚把抽屉內未完成的作品出版,他的才華及文學地位才被受肯定。最易了解的作品當然是 Lisbon – What the Tourist Should See by Fernando Pessoa, 我把書在書店速看,由於不懂那些地方名稱,大部分内容過目即忘。不過有感沒有里斯本就沒有Pessoa, 沒有Pessoa就沒有當下的里斯本, 因為整條Rua Garrett位於Chiado區域,而Pessoa 在此區域渡過一生,至今處處還有他的影子。

踏出書店環看四周,里斯本依然留著17-18世紀的建築物。假如Pessoa 回到今日的里斯本,他還會認得此書店、常到的圖書館及他的家,一切好像沒有大變。Chiado份外獨特,因為Pessoa 常去的咖啡店還在。 距離書店一個街口就到A Brasileira cafe, 此咖啡室的露天茶座位置就有一個1:1 的Pessoa銅象,模仿他每天坐在咖啡室的姿勢,遊人可以跟他同坐一抬,跟他攀談,不過他不會應你,因為Pessoa 的世界是內向和複雜,他最後領略到生命的虛無。

“To recognize reality as a form of illusion and illusion as a form of reality is equally necessary and equally useless…And so we keep moving through our reality and through our illusions until our “dust returns to the earth as it was…”

The Book of Disquiet by Fernando Pessoa

常試追隨文學家足跡,我在A Brasileira cafe 喝了杯咖啡,吃了個葡撻。又發覺附近有間中世紀教堂,教堂的側翼有條窄窄行車道,不過當天沒有車行,車道成了交換舊書的擋攤,再行前些發現舊書擋攤一直延申至街尾,陣容鼎盛。

我想起觀塘,雖然那是香港的工業區,不過曾幾何時,觀塘入夜及週未成了文化人的集中地。 由於香港的租金昂貴,很多音樂人,藝術家都會租個工廈作工作室。入夜的工廠區有鼓聲,樂隊練習聲,唱歌聲,甚至潮流酒吧也設在工廈內。 某些週未,工廈地下的公衆露天停車場又成了交換書籍的擋攤,理念就像此條里斯本橫街,成了一場人,書,空間的對話。你可以看書,也可以交談,緣份由書起,帶了本書回家,讀畢又帶回來,好書又會落入下一位惜書人手中。

那是多麼美麗的觀塘,共享理念從不同生活文化中延伸。 前日,前財爺曾俊華在網誌發文,慨嘆沙田今非昔比,語重心長地表示目前香港最重創的行業是零售業,因為水向低留,大家也去深圳等地方吃喝玩樂,並說香港不能鬥平,要有獨特性,而且我們要反思香港最美是什麼?

此個實在是好問題,香港最美是什麼? 類似的問題周潤發在一訪問答過,他說是人情味。 那當然!因為他是發哥,他每到一地方,一山頭,一茶餐廳,人人尊重,前呼後擁,怎會有人對他黑臉。

「香港最美是什麼?」我想起那年的觀塘,那種百花齊放的自由創意,像狹縫中掙扎生存的小花,地鋪租金貴就走進工廈,把爛廠變成另一種文化風景。 不過當年你覺得是花,政府覺得是屎。 幾年後,政府以活化工廈為命,引用很多條例把這些狹縫中的小花趕走。 我也不知他們散落何處,總覺很可惜,香港那麼多有才的人,掙扎生存時沒有資金,但若然政府由創意盛放,怎知觀塘成為不了里斯本的Chiado。 香港可惜的事何其多,當然還有見山書店,那麼單純的文化交流之處,又被「好心巿民」不斷投訴而不得不結業。

要拔走狹縫中的小花不難, 小花總會生存,因為此世界沒有什麼是不可取替,不在此泥土生長,種子也會隨風散落,在某處生長。 回程時, 書店門外有名年輕人在拉小提琴, 那旋律是Frank Sinatra的My Way。

“I’ve lived a life that’s full

I traveled each and every highway

And more, much more

I did it, I did it my way”

在英小記

過了新年,天色已逐漸遲一小時天黑,現在大約下午5:30才全黑,我覺得全黑前的灰藍是最美麗,那種灰不是死氣沉沉,而是一種帶有亮光的灰藍,像在水彩盤上把彩藍沉澱下來的力量,寧靜而富內涵。倫敦的住宅區高樓大廈欠奉,什麼也一望無際,抬頭一片天,眼前一片草地,看天看地,看小狗在花園撒尿,時間很快過,沒有抑鬱反而更用心領略冬季的日短夜長。

漸漸地我開始懂得怎樣在英生活。 去年11月,和媽媽旅行回來,她一時身體弱,大感冒又久坐在梳化,令其右邊的坐骨神經痛症發作。第一天是閃痛,再過一兩天右腳乏力,不能步行。那時單是111的醫療熱線,我也打了3-4次,111 的作用是醫療分流,釐清重病還是輕病,把病人分流到醫院或GP。 NHS的資源缺乏下,我家附近的GP不設預約,但111就多次幫我預約到第二天的GP診症,有時面診,有時電話診症。我則比較喜歡電話診症,效果一樣又不用到醫務所一趟。

GP醫神經痛的方法就是止痛消炎藥, 第一次的藥力不夠,我就電郵給GP, GP 團隊在短短4日內已為媽媽加重或轉了2次藥。 雖然效果沒有進步,但滿意GP團隊的效率。每次就算成效不似預期,我也寫封Thank You Email 以示感激。老屎忽的我用自己一貫的寫作方法,第一段萬分感謝,第二段就開始遺憾,媽媽的情況並沒有好轉。

由於GP沒有安排照x ray, 我又跟111聯絡,得知每早6:30是醫院診症的最佳時機,清晨6:00我就帶媽媽去附近醫院排急症,診症及照X光都只是20分鐘,不過就等了6小時,由早上6:30至下午1:30。 呆坐6小時很是煎熬。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是一次經驗。

香港的朋友知道後覺得我好悲慘,在香港看私立,在英看公立。 我跟她說:「如果你去大公報投稿,我要收線人費,起碼5:5對分。」 我不知香港朋友怎樣想,可能她的想法也是從前的自己。 我不太覺得有什麼落難,因為20分鐘的診症,醫生友善專業,親手拿止痛消炎藥給媽媽,及遞上一杯水。 X ray 確定不是大問題,是神經線影響,她更親自送我們去藥房,並告訴我急症室就是醫當下的問題,日後的問題還是GP處理。

此句話的意思是此階段現告一段落,踏出此門口就是GP 跟進。由去年11月至今,整個GP團隊也認得我和媽媽了。老屎忽的我明白只要鍥而不捨地報告媽媽的坐骨神經問題,GP就要處理,結果媽媽被安排看物理治療師,教了她幾個運動,假若3星期沒有好轉,就轉介去醫院的MSK (肌骼痛症部門)。雖然媽媽未完全康復,不過可以步行,旁人看不出她腳痛。回想起來也不得不歸功於NHS。

在英久了,凡事兵來將擋。大前日天氣達-3度的傍晚,整個區域的熱水突然中斷,沒有熱水即是沒有暖氣。從前在香港必定致電管理處投訴,現在的我即時把窗簾關上,防止室內剩餘暖氣流走。然後上網查看供應熱力的公司的FB突發訊息,確定自己的區域受影響後就上床睡覺。第二天早上,熱力恢復,上網填張Claim form, 供應商有違服務承諾,用戶就有權要求賠償。 全個索償過程不用3分鐘。我喜歡此種乾脆利落。

某日,香港朋友不知怎的,變成隔離村師奶,苦口婆心叫我要結識男友,一副我是「為你好」的態度。 我跟她說:「現在什麼時代呀,我沒有一個人的權利嗎?」突然發覺英國有樣好,我不會理會鄰居是不是gay, 他也不會理會我是不是老姑婆,大家各自生活,就算竊竊私語我也不知道,彼此自由自在。

情迷里斯本 (1)

希臘神話《尤里西斯》 (Ulysses) 有此一說,相傳西元前7,8 世紀, 希臘西部伊塔卡的國王尤里西斯在攻陷特洛伊之城(city of Troy) 後回程伊塔卡時,其艦隊經過大海,大海連接一條又長又闊的河,河的沿岸有一片陸地。聽說此地由半人半蛇的女皇管冶,她美麗妖豔,凡人望她臉容一眼也會被化為石頭,因此沒有人膽敢踏足此地,衆所周知蛇蠍美人不會放過任何侵佔者,或路過的人。

尤里西斯也被其士兵勸說過,不過在海的日子太久,士兵累了,糧草也用光了。無計可施下也唯有在此地方泊岸。 女皇遠遠已看見尤里西斯及其軍隊,所有男人都會被女皇吸引,唯獨尤里西斯,而女皇能夠俘虜天下間所有男子,從不動情,不過就對尤里西斯一見鐘情。尤里西斯假裝和女皇相好,喑喑命令士兵們入夜補給糧草,並且着軍隊好好休息,不過不能鬆懈。

當尤里西斯的軍隊把一切都準備就緒,尤里西斯趁女皇不在意時,躍上軍船,往家鄉進發。女皇得知愛郎乘船逃去時,她化成蛇精,蛇身高低起伏,由陸地常試延伸至海洋把尤里西斯的軍船遞住,可惜軍船已奔向大海。 蛇身經過的地方𣊬間成為七座高低起伏的山丘,里斯本(Lisbon) 又名七丘之城也由此而生。

尤里西斯雖然離開了里斯本, 但里斯本沒有忘記尤里西斯。 在山峯之上就有一座古老城堡名聖喬治城堡( Castelo de São Jorge),城堡中其中一個塔樓又名尤里西斯之塔 (Torre de Ulisses,the Tower of Ulysses) 。

吃過早餐後就隨一早預訂的旅行團出發往聖喬治城堡。此城堡在公元前200年由羅馬人興建,其後7世紀至11世紀期間由摩爾人(Moors) 佔領。 1147年城堡又被由基督十字軍攻陷。據說阿方索一世(Afonso I) 利用當年十字軍的力量拿下由當時信奉穆斯林的里斯本。十字軍的騎士Martim Moniz 眼見摩爾人即將關閉城堡大門,為了拖延時間他用身體擋住大門,犧牲自已來令十字軍進入城堡。里斯本被攻下了,成為基督之地,也令阿方索一世成功立國,成為葡萄牙的第一國王。

歷史過去了,阿方索一世也死了十世,不過聖喬治城堡依舊屹立在山峯, 遙望整條泰吉斯河(River Tagus)。 河的兩岸由11世紀一直演變至今,葡萄牙里斯本也由希臘神話走到十字軍,由十字軍時代再到15世紀的航海探索年代,隨着西方的殖民潮流,「探索」成了殖民其他領土的浪漫詞語。

我想起澳門,1557年由葡萄牙統治至1998年才回歸中國,也是「探索」出來的成就。 歷史像一本命書,前世的探索,任當時有多少埸血肉之戰也好,此刻在命書上只是輕輕帶過。探索,遠征,解放(liberate) 是阿方索一世的成就,帝王從沒有想過被殖的地方命運,得到了,幾個世紀後又拱手相讓,不是為了和平,而是利益。世代由帝國主義走到全球化貿易時代,擁有14億人口的中國成為最大籌碼的國家,昔日的「探索」變成「和平歸還」,又是另一埸利益奉獻。

被奉獻的地方人民是什麼想法呢,過着什麼生活呢,無人過問,等如無人想知道一隻拜神燒豬的感受。 在香港的律師朋友是澳門人,來港工作20年,她對葡萄牙統治的澳門失望之極,冶安差,經濟發展又緩慢,在澳看香港,什麼也是好,少女的時候告訴自己,怎樣也要去香港生活。 考上最好的香港大學,得到一份理想工作,忙碌20年,又迎來香港的移民潮。 有次她說:「我不用走的,葡萄牙多差也好,臨走時給所有殖民年代的澳門人一個葡籍,不在香港,我可以回澳門,也可以去葡萄牙。」

被殖的人就是如此,好像一出生就有多重身份,是澳門人,又是葡萄牙人。香港人就有點倔強,香港人就是香港人,我們不是英國人因為英國沒有給予我們名份,但又帶點西化,說我們是中國人呢,勉強也算是,不過普遍我們又不太懂普通話,總之就不中不西。擁有葡籍的朋友未曾踏過葡萄牙,我已到過里斯本幾次了。以遊客身份看里斯本,像一對男女彼此被樣貌吸引,未知其性格底𧂯,不同床不知被爛,什麼也是好的。

我告訴朋友,里斯本很美,價廉物美,生活質素高,你退休可來里斯本。其實英國有很多人也在葡萄牙有第二物業,作為Winter Home, 幫我修理梳化的英國人在里斯本的南部就有一間三層小屋五房三廁,他說才8萬鎊,前年看看鄰舍的四周環境,坐在附近咖啡室歇一歇,他和太太就決定買了。

朋友聽後說:「里斯本冶安不差嗎,他們那麼窮。」「我不覺他們窮喔,也不覺冶安差,如果你來里斯本或英國,看看他們普通人住的質素,就會思考中環及大型商場背後香港的狹迫。」不過狹迫就是寸金尺土繁榮的表徵,香港樓市股市正在下調,成交淡薄也直接影響朋友律師樓的樓宇買賣生意。有時回想狹迫是香港的一部份,如果沒有寸金尺土的本質,香港的財富也會大副縮水。若然香港從來沒有繁榮,當年朋友也不會在澳羡港仰港。

旅遊車把我們由聖喬治城堡送到古斯塔街(Rua Augusta)。奧古斯塔街凱旋門(Arco da Rua Augusta)是里斯本的經典的地標,基本上由凱旋門一直行,沿途也是特色咖啡廳,食店,手信小店,人頭湧湧。

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這場天災造成的破壞而及罹難人數約10 萬人,大地震之後,隨之而來是火災及巨大海嘯,幾乎整個里斯本也被摧毀。此場災難是人類史上的第11位。為了重建里斯本,當時的政務大臣決定把里斯本重新規劃,希望此城具備巴洛克風格及實用性。

奧古斯塔街凱旋門就成了整個規劃的大門口,此個凱旋門原來的設計是一座鐘樓,但是工程因為葡萄牙政府的財力問題,及18世紀初的內戰而一直延遲,最後變成一道細緻拱門。雖然整個設計不斷簡化,但由當今世代看此地標已經嘆為觀止。

凱旋門上部是法國雕刻家Celestine Anatole Calmels (1822-1906)的諷喻作品,象徵著「光榮給妖怪加冕」(Glory Crowning The Monster) , 妖怪就是勇氣(Valor) 和天才(Genius)。我從手機對準雕素再放大,清晰可見勇氣就是一名士兵戴上一個雕龍頭盔,拿著羅馬匕首,代表天才的一方則有古羅馬神話中的衆神之皇Jupiter 座陣。中間的女性就是代表榮耀,站立在三層的寶座上,手持兩頂冠冕,為兩側加冕。 榮耀女神腳下的拉丁文"virtvtibvs maiorvm" 就是葡萄牙對先輩的敬重和懷念,更表達對泰吉斯河(River Tagus)的感恩之情,因為葡萄牙就是由此開始其發現時代,探索新世界,新文明,也由此開啟。

穿過奧古斯塔街凱旋門,就是里斯本的商業街—奧古斯塔街,連接南方的商業廣場與北方羅西歐廣場(Rossio),這條街道與四周的街區都屬於1755年大地震後的重建區域,為了紀念首相龐巴爾伯爵對重建的貢獻,這裡的地名也因此被命名為「龐巴爾下城」(Baixa Pombalina)。

下集再續。

聖誕祈禱

今年聖誕我又上了另一首郵輪,和家人遊西地中海(Western Mediterranean)。初中時第一次接觸地中海的英文名稱, 還記得自己慢慢地把英文字折斷Me-di-ter-ra-nean ,英文字很簡單,只要你𢤦讀, 就能串。

地中海在哪兒呢? 實不相瞞,懂讀懂串,知道是什麼地方,但要確實地說是其地理位置,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 出發前沒有時間搜集資料,不過每去一個地方前總希望了解一下其歷史及地理位置。

小時候要尋找資料得去圖書館或書店看旅遊書籍,厚厚一本旅遊書,每晚逐頁看,圖文並茂的紀錄,看著那古蹟,記下出發的路線圖,就成了跟古蹟的約定。在船上上網不用wifi, 而是用Starlink,

大約US$24/天 (HK$ 187.2/ 天)。在英國久了,動不動也洗了10鎊8鎊,港幣$187.2 即是£18.72/天,想一想又好像不算什麼,因為船上也沒有什麼使費,£18.72當每天買個上網方便吧。

每日£18.72 令我可以每到達一個地方前,上網搜尋資料,路線圖,看Google map,看旅行當地的YouTube。 地中海原來是位於歐洲南面,非洲北面以及亞洲西面的陸間海,西面通過直布羅陀海峽(Gibraltar)與大西洋相連。 媽媽看見我搜尋這,又搜尋那,真的懶得理我,更覺我無聊不堪,她才對此沒有興趣。

我的無聊並沒有白費,船上的外籍人士居多,不過有位移民40年的華裔女士主動走過來,先是用英文問我”where you from? “ 我用英文答 “I am from Hong Kong, but I have been living in London for 1 year and will return back to London after this trip.” 此下,這女士就用廣東話跟我說:「我也是香港來的,移了英國40年,我以前住在銅鑼灣,現在住在倫敦西。 我叫Christine」

Christine 的廣東話很流暢,不過她說廣東話的「我」 會說了普通話的 「Wo」 。我邀請 Christine 坐下,大家就沒有再談香港或倫敦,而是Western Mediterranean。 她說:「Western Mediterranean起碼去過十次八次,Gibraltar也三次,Gibraltar 沒有什麼好看的,但我看過今次的路線,我們會經過Gibraltar。」 幸好,我有Google 過地中海的位置,我明白她說什麼,也算聊得上。

平安夜,聖誕節當日是sea day, 在海上的時光有些人在酒吧,有些人做spa, 有些去ballroom 跳舞。 Christine 邀請我去學跳舞,學跳舞就沒有興趣了,不過我就喜歡看人家跳舞。 此個郵輪公司Cunard 跟之前的Royal Caribbean 不同,Royal Caribbean 像海上迪士尼,而Cunard 像Titanic, 內𥚃全是木雕刻, 古典味很重。

Cunard 又的確是Titanic 年代的品牌。Titanic 沉沒的時候,最近Titanic 的船就是Cunard, 而Cunard的Carpathia就是救起Titanic 生環者,可惜Carpathia在一戰時被德軍打沉。 在Google 看到這些歷史和圖片,心頭一顫。原來海底有很多垃圾,包括郵輪屍骸。

(Google 搜尋到的Carpathia 屍骸)

Christine 在舞池中跳舞,之後介紹她的外籍女士朋友我認識,她叫Victoria 是Christine 舞蹈班的同學。 坐了不久,正在喝着可樂時,又有另一個華裔夫婦走過來:「你係咪香港人呀?」我抬頭微笑:「係呀!」婦人說:「我叫Gloria」 並指指身旁的男人說 「他叫David 你係咪新黎架?」 我不明她意思。她再說:「你來咗幾耐呀?」 我說:「一年」 她跟她先生David 說:「我都話啦。」 「我6歲就係英國,係度50年幾年啦。我一睇已知你新來。」

再說多幾句,得知她哥哥20年前賣光英國所有物業回流香港,一直至今也留在香港,沒有打算回英。 我想起 《圍城》 的金句 「城外的人想衝進去,城裡的人想逃出來。」 不論是婚姻,還是移民都是切中要害。

「其實英國不是很好,也不是不好,不過我覺得習近平也很好,要不然中國怎富起來。我哥跟我一樣有個英籍,如果要他選,我估他會要港籍不要英籍。 現在來的香港人太年輕,我爸爸那年代來英,就係香港搵唔到食,賣豬仔來英國。 我覺得係邊到生活也係求搵食架姐,我哥既全副身家係香港,香港咪他家囉。我係英國收租,英國就係我家,就係咁簡單。我係倫敦見到D新黎既香港人,我其實唔明白佢哋。」

老屎忽的我點點頭,微笑道:「我雖然是後生,又新黎,但不能代表全部移英的港人。 不過講起揾食,即係講錢啦。當年的父輩比較艱辛,要求財,要生存。沒有我們的父輩,就沒有我們今天在此相遇。 時代雖然不同,但每代都是在一個地方求財,求安定,同時交稅,像一場買賣,你給我地方,我付出努力,稅率令大家互不拖欠。有時移民像轉工咁,東家唔打,打西家。可以耐在誰家,又像婚姻般,看看大家肯妥協多少,妥協什麼,堅持多久,忍耐多久。不愉快的婚姻有時只有兩個選項,無奈堅守或是離婚一場。」

Gloria 笑笑又點點頭,相信彼此已打探到對方底線。 話鋒一轉,她又跟我說Gibraltar,她去過2 次,沒有什麼好看的,大石一塊但在石的巔峰會看到最美的日落。然後她給我看手機的相片,Gibraltar的日落,和其他旅遊相片。

我都忘了有多少回被人問 Where you from, 有回一對外籍夫婦問我此問題時,他們一聽到我來自香港,即時說 “we welcome you, we know about Hong Kong…” 當然這是客套說話,他們住在Ditchling , 然後大家就聊西班牙的某些地方,閒談一輪又彼此告別。

又有回另一個外國人知道我是由香港來,他即時雀躍萬分,原來他以前是駐港海軍,他忘了那個駐守的地方,我提他可能是Tamar。 他說 「對呀!是Tamar, 當年Queen Elizabeth 來香港,她在添馬艦內跌到,我們大為緊張⋯ 那年1975年⋯」 「我很喜歡香港,她有股東方魅力,東西合璧。我前年坐World Cruise ,其中一個port 就是香港,不過我認不到她了。從前海港對岸很多燈,很多船一片燦爛,但那次很喑淡,不過很多地方在covid 之後也是如此,我感覺香港跟我印象不同,但過得似乎很好。」

我都不知如何接上,怎樣說好香港的故事。唯有勉強微笑,匆匆道別。他跟我握手然後說 “Thanks for bringing back my memory of Hong Kong.” 回到房間,打開手機看看IG, 看到一張相片,在香港巴士的座位背部寫着 「香港人加油,聖誕快樂」。 我不禁一笑,此笑有些複雜,像帶苦的巧克力,寫下此句的人一定是確定周圍沒有人才寫,而目的就是為搏同道一笑,讓回心微笑的人知道,聖誕中有彼此。

簡單的一句說話,只有香港人能明白。英國人是不明的,全世界也不明。正如烏克蘭的悲傷,巴勒斯坦的恨,以色列的仇,全世界也略知一二,但沒有人有興趣去了解某家人的事。

船長在聖誕節在Deck 1 領唱聖詩,他說 “Christmas is doing a little something extra for someone.” 凡人如我,又可以做多些什麼呢,烏克蘭戰爭上除了撘Uber 用有烏克蘭小旗的車輛外,我也不知可以做多少。

我低下頭,祈禱 May peace prevail on Earth。

不知怎為題的幾件事

十二月都過了一半, 一直想寫些什麼,里斯本之旅未寫,醫院診症經驗未寫,買了不夠三個月的梳化爛了又未寫,甚至此文章也不知怎樣作標題,唯有把近日的幾件小事串起來,像豪不相干又互相關連。

不知怎的十一月過得極快。可能踏入11-12月日短夜長,尋常日子被些瑣事絆著,回覆數個電郵,講幾個電話,抬頭一看天色已全黑,對岸河邊的小屋,都變成零星的燈光。看一看鐘,才下午5時。

住在同屋苑的香港朋友WhatsApp 我訴苦, 原來昨天Elizabeth Line 的列車在Paddington站撞到架空電纜,以致列車即時癱瘓。朋友剛巧被困在列車,足足3 小時才可離開車廂。 由不急尿都變成急尿,憋尿憋死的一瞬間,列車才由後備電推動前進,不過全程沒有燈。

事隔兩日,新聞繼續報道此事,原來駕駛列車的司機當天罷工。 當日替更的司機缺乏經驗,一不小心就把半個倫敦即時停擺。 住在香港的朋友常常留意英國新聞,甚至比我更緊貼時事。 朋友今日得知Elizabeth line 的 「豐功偉績」後,即時關懷我問我有否受影響。

「有心,有心」 萬幸自己上星期已帶媽媽及契爺出Bond Street購物及去了Leicester Square 的小型聖誕市集。 因為媽媽坐骨神經痛容易疲倦,那天下午4:30就乘Elizabeth line 回家, 20分鐘回到家,列車無障礙,人生也美好起來。

香港朋友說英國真是不濟,又罷工,經濟又差,無家者又多,冶安差,稅率高,沒有工人用等問題。我問她:「還想來嗎?」 她的答案次次不同, 時而移英,時而猶豫。 其矛盾的心情我明白的,任何人也會為變化而困擾。

移民當然是一種變化,但留港也是另一種變化。

這屆香港區議會選舉為候選人設立重重關卡,民主黨等泛民主派因不能獲得足夠提名而無人參選,在沒有反對派參選下,所有區議會候選人都是單元聲音。投票給叉燒包,叉燒餐包 或叉燒饅頭都沒有太大分別吧。政府也擔心投票率會大大下降影響新選舉認受性。為了令事情不太難看,選舉事務處已撥出11.5億元作選舉開支,大大增加接駁旅遊巴往來投票站,開支比2019年的6 億增加了,但投票率由2019年的63.65%大幅下降至24.53%。

上星期讀了《獨立媒體》的一篇報道,民政及青年事務局局長麥美娟說:「難道我們想回到2019年那時嗎?我們應銘記當時的經歷和教訓,撥亂反正,讓社區重回平靜,令區議會去政治化。」我讀到此處就無名火起, 區議會的本質就是民選代表去討論民生及區域問題的地方,議會去政治化為本的話,還有什麼空間可說,長此下去會否是腐敗的開始。

正在香港猶豫走還是不走的朋友是名港豬來的,她對政治沒有太大感覺,她還頗認同麥美娟,更覺得議會沒有多元聲音能令議題快速處理,是為進步。那為何她有離港的念頭呢? 原來是港股跌勢不斷,樓價也跌,連知名的中環天台酒吧Sevva也要結業,她感覺繁華已逝。

我覺得這些都是表徵,像雪崩是一種表徵,背後原因是雪山頂頭有個太陽,積雪經陽光照射後表層雪溶化,雪水滲入山坡,雪層日積越累,越來越重的情況下才倒塌,形成雪崩。

既然朋友覺得雪山上的頂頭太陽不是問題,那麼也不須對雪崩驚慌,山坡面層不穩定不聽話的大雪一旦全部崩瀉下了,就會迎來「新氣象」。 對 「新氣象」 存疑問的人會感到抑壓,但朋友是「新氣象」的支持者,實在不需為此過程而不安。

前幾日,又有朋友致電給我,律師朋友問我:「習慣嗎?」我說:「一切尚可。」 然後她劈頭一句就說:「回來吧!英國經濟差,伯明翰又破產,病了又沒有醫生看,老了又沒有工人照顧。」

我好不容易才打斷她的說話:「我住倫敦,不是伯明翰喲,不過就算住伯明翰也沒什麼的⋯ 我看到醫生喲,111 又打過,醫院也去過了, NHS在公立來說算合格有餘了。其實我又感受不到英國經濟差⋯」

電話另一邊又一輪嘴說:「經濟怎會不差,什麼?你在英國去公立! 你在香港去養和的喲。」 「你坐Elizabeth Line? 你在香港駕車喲!」 「你自己做家務!」

「好了,我知你想說什麼了,全世界也不好,最好的地方是香港。」

無獨有偶此兩個朋友都是中環的精英份子,我還有很多在香港朋友仔,他們跟我一樣,從不喜歡雪山上的頂頭太陽。

尊敬的海洋 – 西班牙 Gran Canaria(Day 7)

由Tenerife 回船,打算返回房間洗臉,涼一下冷氣,然後在露台看著郵輪離開碼頭。 回房間途中有個我不認識的船員跟我說:「你回來啦,我在Tenerife 的咖啡室見到你呀,那時已2:30 我擔心你來不及上船呢?」 我看見他那麼熱情就逗趣地說:「你還好說,我在咖啡室等你帶我回船呀。」 大家哈哈大笑,他說下次必定帶我回來。

其實2:30pm 在咖啡室時,我在回程的路上,不過害怕倆老要去洗手間,欲走進咖啡室買杯外賣咖啡,名正言順地讓他們有個方便。 點1杯外賣咖啡時,店員問我為何不點3 杯,我告訴他其實我趕時間上船,只是怕他們要用洗手間才點杯咖啡。 店員就即時說:「不用點咖啡,就入去吧,直行轉右,男廁女廁也有。」 我猶豫著,他就直接領我去洗手間。 倆老上完洗手間後,我連聲謝謝他 “Thanks Brother” 他回 “ya, no problem, dear”

什麼人也稱呼Brother 是由英國學的,話說我帶契爺去high street 的流動髪型車剪髮。 初時在髪型車外徘徊,小心地打量車內的幾個大隻佬髮型師,他們樣子好兇,個子又高,不禁膽怯起來。轉身離去之際,其中一個大隻佬跟我說:「下個到你」 我呆一呆,「哈哈,是嗎」 我先步入車內,裡面有5 個大隻佬正在幫客人理髮,我安頓契爺坐在其中一椅,就告訴髮型師要剪短些。

他們稱呼收錢那個做Brother , 世界女的我即時跟着叫Brother, Brother 列嘴笑著並問 「China?」 我回:「Hong Kong」 Brother 說:「We all from Turkey 」 離開時我跟全車的大隻佬理髪師說謝謝及再見,當然全部人也稱呼為Brother。 禮多人不怪是常識吧,之後每次我帶契爺往理髮時,他們都認得我,有時叫我做Little Hong Kong。

一如既往在Coastal Kitchen 吃晚餐,6:00pm 步入餐廳,其中一枱客人跟我說:「我今日在Tenerife 見到你呀, 你喜歡Tenerife 嗎?」 彼此話題就此打開, 他叫Paul, 居住在Scotland,今次是結婚周年旅遊。我介紹過自己和家人後就禮貌道別。自此以後他們兩夫婦一到Coastal Kitchen 都會走過來say hi, 如果我離開時, Paul 倆夫婦還在餐廳用膳,我就會過去跟他們打招呼說再見。

人與人的接觸是郵輪旅遊的特色,客人跟客人們會互相了解,第1天不熟,日子久了總會混熟,旅程完結時就分開, 大家都盡點過客的禮儀。Coastal Kitchen 雖然套房專用餐廳,但未必每個行政套房的客人也去Coastal Kitchen, 有些Star Class 的客人, 他們只是偶爾來此餐廳用膳, 而Star Class 可算是此船的頭等倉客人,他們的Cruise fare 包括其他特色餐廳及有個Butler (專屬管家)安排整個旅程。

晚餐吃了一半,有位大約60-70歲的亞洲男人進來,坐我前桌的George 把這亞洲人打量了一下。 亞洲人坐在我的鄰桌,不久他的Butler 來找他,George 把一切看在眼內並和身旁的老夫婦竊竊私語。 此時另一個約60歲的亞洲女士入來,行到那亞洲男人的身旁,用手勢示意他坐另一張椅,她要坐他的位置,因為可以望到窗。

George 又跟他另一桌朋友竊竊私語了,我在吃晚餐,但感覺到鄰桌的亞洲女人在盯着我。 扶媽媽起身欲離去時, 亞洲女人用英語說:「你是Travel guide 嗎?」 我呆一呆,頓時明白她的懷疑,之前concierge manager 把她的名片給我,叫我有什麼事隨時找她,我就把她名片套在我掛頸繩的卡片套內,她應該就是如此誤會我是職員吧。我用英語說 :「我是她女兒呀, 晚安」 她說:「你是香港人吧?」 「是, have a wonderful night ! 」 微笑告別就拖著媽媽離開了,媽媽不喜歡她,盯了她幾下就跟我走了。

回房間後不知什麼時候着涼,明明沒有覺得什麼不適,不過洗完澡後,狂咳,咳得入心入肺,喉嚨有少少不適。 死了,不會是Covid 吧,我即時戴上口罩,免得傳染倆老。 又要咳了!此咳有痰,一咳再咳,痰在喉嚨深處,要把痰咳出來得費點勁,我望望鏡中的自己,咳得臉容扭曲,面目猙獰。

早上醒來,喉嚨有點痛,沒有發燒但聲音有點沙啞。 我即時測試一下是否Covid, 幸好不是。 到Coastal Kitchen 吃早餐,跟George 打招呼後,得知他太太昨晚病了,病徵似乎跟我一樣並且不是Covid。 我懷疑就是George 太太傳染我的,昨晚跟她聊了15 分鐘。 George 說Gran Canaria 的郵輪碼頭附近有座購物中心,他說要買些咳藥給太太, 我就盤算着要買牙膏,因為一支牙膏三個人用,差不多用光了。

那是一個普通商埸,可惜疫情令其十室九空,最好逛的可算是地下的超市。我快速地買了支抗敏高露潔牙膏就走了,雖然此地方是Gran Canaria 不過此支牙膏跟英國同價。 步出商埸,我就立刻上了輛的士,直去一個海濱小鎮名Telde 。

我問司機知道Rincón Sanmao嗎? 司機並不知道,我不感意外,因為我一早已搜尋過有沒有Rincón Sanmao的旅行團,沒有就唯有自己坐的士去一趟。Rincón Sanmao就是三毛之路,1975年年底,台灣作家三毛與她男友荷西搬到Gran Canaria 的小鎭Telde 居住,他們在海灘附近買了座房子,那就是司機車我去的第一站Lope de Vega3號 — 三毛故居。

Lope de Vega是西班牙著名戲劇家的名字,這個社區的每一條街都用西班牙名人來命名的。三毛住的社區是北歐人的集中地,司機說此地方很受瑞典人歡迎,因為Gran Canaria 物價平,而且景色怡人,一排排矮小花園洋房屹立在大西洋的斜坡上,假如房子位於高處的話,可以直望海洋。

三毛在《逍遙七島游》中曾說:「因為加納利群島座落在歐洲、非洲和美洲航海路線的要道上,它優良的港口已給它帶來了不盡的繁榮,我國遠洋漁船在大加納利島和丹納麗芙島都有停泊,想來對於這個地方不會陌生吧!不知何時開始,它,已經成了大西洋裡七顆閃亮的鑽石,航海的人,北歐的避冬遊客,將這群島點綴得更加誘人了。」

加納利群島 (Canaria) 是美的,美在與海洋為鄰,民情純樸,像繁華麈世外的一片樂土,就是沒有三毛筆下的繁榮,至於是大西洋裡的鑽石,我想比較像未經打磨的鑽石。

Lope de Vega 3號保留三毛筆下的白門紅瓦及門前的相思樹。 在《黃昏的故事》 有這樣的描述 「我們現在的家,座落在一個斜斜山坡的頂上。前面的大玻璃窗看出去,星羅棋布的小白房在一脈青山上迤邐著筑到海邊。 廚房的后窗根本是一幅畫框,微風吹拂著美麗的山谷,落日在海水上緩緩轉紅,遠方低低的天邊,第一顆星總像是大海里升上來的,更奇怪的是,牆下的金銀花,一定要開始黃昏了⋯⋯」

三毛的文字是爸爸介紹我認識的,某年夏天他見我在看亦舒的《家明與玫瑰》,蹲下來問我,你看得懂嗎? 覺得內容如何? 我忘了自己怎樣回答,不過印象中文字版的《家明與玫瑰》比電影版的易懂。 爸爸說:「我介紹你看三毛,看《撒哈拉的故事》三毛的文字比亦舒好多了,是另一個層次。」 我並沒有放棄手中的《家明與玫瑰》,反而問爸爸,為何她叫三毛,她姓三名毛嗎? 爸爸說:「人家謙遜,戲稱自己只值三毛錢。」 後來我明白有才的人總是謙卑不誇大,無才的人就天天自吹自擂。

我一直沒有看三毛直至某年初中, 因為揭發同學作弊遭全班同學排擠,我就自己一個在圖書館獨處,半個書架都是三毛的著作,隨手拿下一本《石頭記》,看得有滋有味。上課鐘聲響起,我把《石頭記》藏在書架後方,生怕它被別人找到。自此一到小息及午飯時間,我都衝去圖書館,突然發覺被排擠的日子多好,獨個兒的時光極度自在。

我看着三毛故居的門牌,不算是三毛的粉絲,但她的文字陪着我渡過被排斥的年代,或多或少也養成今日的我,我不怕黑夜,也不怕獨處。 作夢也沒想過自己有機會去Gran Canaria 旅行,和親身看到三毛筆下的相思樹。 Lope de Vega 3號 一早已賣了給他人,不對外開放,不過門牌貼上三毛故居的簡介。

難以相像若干年後,她的文字化成記憶,站在故居門前,很多關於三毛的記憶湧上心頭,心中奏起了《橄欖樹》, 孩童的我跟爸爸說我喜歡此曲,他問我知否那歌星是誰,我當然不知道,不過就是喜歡那旋律及歌詞,歌者的技巧也是一流。 原來她是齊豫,當年不知道齊豫是誰,不過我知道誰是齊秦,因為他是王祖賢男友。

《橄欖樹》的填詞人是三毛,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 今日回看,人在歐洲最常被問的問題的確是 where are you from? 而故鄉在哪呢,我想三毛也很糾結,三毛的男友荷西在一次潛水意外身亡,荷西死了,三毛的𩆜魂也死了。在一篇家書名《歸》,她說「 ……要離開此地另尋新的生活,可是回到了西班牙,一說西班牙話,我的想法又有了改變,太愛這個國家,也愛迦納利群島。雖說中國是血脈,西班牙是愛情,而非洲,在過去的六年來已是我的根,又要去什麼地方找新的生活呢?」 從前懵懂無知沒有讀到深處,今日重看才明白那種無奈。

由三毛故居順著街道一直行便能看到大海。眼前的這片海, 可能就是她在《石頭記》 提及的某次因為執石頭差點被大海吞噬的海,也是荷西逝去後她在家中看到的海。 「海是那麼的雄壯而美麗,對它,沒有怨也沒有恨,一樣的愛之入骨。」— 《歸》

三毛逝世32年,她曾經站在此地看海,如今海在人不在,天下間的物是人非並不是偶然,而是宇宙定律,任荷西與三毛多麼相愛,荷西都是三毛的人生過客。任我有多愛看此海,我都是海洋的過客,而任何人都是地球的過客。

司機用手機搜尋過Rincón Sanmao,就帶我去聖胡安公園,這裡有一棵小橄欖樹,在不遠處有個草地,有幾顆巨型的鵝卵石,石頭的一邊被油上紅色,一看就知此是紀念三毛。在《石頭記》 中,三毛特別酷愛收藏石頭,更時常到近海地方執石頭,回家又把石頭填上顏色,有些送人,有些自己留著。石頭是她的命根,有回清潔助理把她床下的那包石頭當垃圾掉了,她流下淚來,去了家附近看海,海邊滿滿是石。

「風呼呼的吹了起來,海水嘩嘩的流著,好像有聲音在對我說:「不過是石頭!不過是石頭!」我聽見這麼說,又流下淚來,呆呆的看著海灘上滿滿的圓石子,它們這一會,都又向我說話了:「我有一塊石頭,它不是屬於任何人的,它屬於山,它屬於海,它屬於大自然……怎麼來的,怎麼歸去……」 我不相信石頭對我說的話,我撿拾它們時曾經幾乎將生命也付了上去,它們不可能就這樣的離開我。我一直在海邊坐到夜深,月亮很暗,」

— 《石頭記》

世間的苦和悲就是如此,人生有情淚沾臆, 江水江花豈終極。 人是有情,但大自然是無情的,任我們在人間付出那麼多,終會有歸期。三毛拾的是石頭,情人拾的是伴侶,母親拾的是孩兒。生命一環扣一環,如果Life is a box of chocolate, 那並不是單純的甜,而是甜中帶苦,是苦還是甜,人生就是如此,不要太執著吧。

我摸摸巨石,多謝你,多謝創作此片石頭公園的人,多謝海洋,多謝三毛的文字,帶給我很多領悟。領悟到了,不代表做到,正如三毛執著石頭「對你是石頭,對我不是石頭」 知易行難是常理吧,什麼也能放下,下世就不用做人了。

時間不經不覺溜走,我著司機帶我回船, 15 分鐘路程,車資€5 ,價錢公道。 謝過司機後,我匆匆上房,在露台置好三腳架,用手機拍下離開碼頭的時刻,此時有一隻鳥在鏡頭前飛過,我想起三毛的-首詩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隻鳥,飛越永恆。」